學達書庫 > 蕭逸 > 雪落馬蹄 | 上頁 下頁
五四


  這穿著彷彿是道裝似的女子,聞言站起來,輕輕搖頭道:「還是一樣——少爺,我看她——她是好不了啦!」

  狼面人忽然面色一陣黯然,他咬了一下牙,揮手道:「你去吧!等會兒我來看她。」

  女童彎腰說了聲:「是!」慢慢轉過身子,姍姍而去。狼面人呆呆望著她的背影,長長嘆息了一聲,忽然回過頭,苦笑了笑道:「對不起,請隨我來!」

  說著大踏步直向前行,二人心中正自驚異,本以為他一定是安置他們二人住在那白石屋子裡,誰知卻繞過這白石屋子向後走去。當他走過那白石屋子時,他的腳步放得極輕,並輕聲囑咐二人:「這屋子裡有病人!」

  二人自然會意,也把腳步放輕,等到繞過這兩間房子,見後面地勢仍然不小,只是卻被竹子佔滿了。有一排竹子編成、上覆茅草的房子,在竹屋後三丈以外另有一個馬廄。

  二人發現,他們的東西整齊地放在一間房子門口。狼面人這時臉色很沮喪,他推開了門,請二人入內,譚嘯和依梨華也不客氣,走了進去。見內中傢具,也都是竹製的,看來簡單,但卻是極為潔淨。

  譚嘯誠摯地道:「在下同舍妹多承援手,兩度救命之恩,真不知如何報答,只請恩人將大名賜告,以便終身感戴!」

  狼面人把手中狼皮搭在一個竹架上,回過身來笑了笑:「我的名字,在沙漠裡只有兩三個人知道。因為我出門,總喜歡用狼皮披在身上,所以大家都叫我狼面人!」

  他似乎有點語無倫次地道:「這一片園地,是我領著維吾爾人開出來的,這片土地裡住的維吾爾人,都是善良貧窮的人;否則便沒有資格進來住,也只有他們看見過我原本的面目,他們知道我也是一個人!」

  他笑了笑,接道:「其他沙漠裡的人,都把我看成一個怪物,他們說我的臉原本就是和狼一樣的——」

  譚嘯微笑道:「其實你是如此的英俊——」

  狼面人笑了笑:「我本名叫袁菊辰。知道這名字的,在這裡,連你二人,總共是五個人,包括那老猴兒。」

  說到老猴王,他冷笑了一聲:「那老猴兒生性最愛打探人家的隱私,這是他最可恨的地方,其實他人並不頂壞!」

  譚嘯微笑道:「袁兄所說的老猴兒,可是指的老猴王?」

  袁菊辰冷然道:「他本名叫西風,是蒙古人;可是他一直冒充漢人。他去過一次北京,學會了中原人的習慣,此後他就再也不說一句蒙古話了!」

  他唇上帶著冷笑,很有些不屑的味兒。譚嘯不願因為老猴王惹起彼此不快,忙岔開道:「袁兄在此,是一個人住麼?」

  袁菊辰臉色似乎有些發紅,他長嘆了一聲,苦笑了笑:「不!還有一個生病的朋友——」

  他說著兩隻手緊緊地互捏著,面上浮出一層悲傷惘然之色,他忽然站起來道:「二位也該休息了,請恕此地招待不周!」

  他說著用手推開了一扇門,又現出一間房子,大小格式,和這一間一模一樣,他對依梨華笑了笑道:「姑娘!這是你的住處,我不打擾你們了!」

  他說著拿起架子上的狼皮,轉身推門而出,進了隔壁一間房子,進門後就把門關上了。

  依梨華長吁了一口氣:「這個人很怪,我真想不透他!」

  譚嘯也皺眉道:「他是一個好人,只是他個性有點孤癖,他還有一個生病的朋友——」

  依梨華噓了一聲道:「輕點,人家就在隔壁!」

  譚嘯仍握緊著手,思索著:「他把美麗舒適的石室,讓給生病的朋友住,而自己卻住在茅草房中——只此一點,可見他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這個朋友,值得我們一交。」

  依梨華也點頭道:「何況他還救了我們的命,他真是一個怪人!」

  說話之間,二人似乎聽到隔室有鍋勺相碰的炒菜聲;而且鼻中聞到陣陣香味。依梨華不由笑了笑道:「他還會炒菜呢!」

  譚嘯笑道:「我肚子倒是真餓了!」

  依梨華笑道:「我也是,只是怪不好意思的,來了就吃。」

  譚嘯想了想,也覺得和人家萍水相逢,既蒙人家兩次救命之恩,大恩未報,如今反倒搬到人家這裡住下來了,想起來也實在是有點冒失。只是對方那怪異的個性,看似無情,實際上卻是極為熱情,他交結自己二人,全系本著俠義本色;而自己也和他客氣不上來。因為他這種人生來直爽,不屬於虛假之流。

  他微微低頭思想著,覺得這個袁菊辰內心並不似外表那麼淡漠。忽然,門被輕輕叩了兩聲:「開門,飯來了。」

  譚嘯答應著,把門打開,只見袁菊辰一手提著一隻細竹編就的提籃,另一手托著一個大托盤,盤中盛著幾個熱氣騰騰的菜,還有白面蒸的饅頭。

  譚嘯汗顏道:「真是太不敢當了。」說著忙把托盤接了過來,置於桌上。袁菊辰露出白牙一笑:「我馬上就來!」

  說著指了一下手中的籃子:「還有我那位生病的朋友——」

  在他說這話時,眼睛似乎有些紅了,說著轉身而出,直向前面白石房子疾行而去。

  譚嘯來不及再說什麼,呆了一呆,望著依梨華苦笑了笑,歎道:「他那位朋友,也不知是什麼病?唉!我們太打擾了。」

  托盤內很簡單的四個菜,一碟香椿炒雞蛋、一碟竹筍燒雞、一碟豆皮拌白菜,還有一碟藕片糟小魚。瓷罐裡是滿滿一罐子雞湯,還有一盤子青稞餅,雖是簡單的四個菜,卻弄得十分精緻。

  依梨華把飯菜一樣樣放在桌子上,見有三份碗筷,知道那狼面人袁菊辰要與他們同食,等了一小會兒工夫,袁菊辰果然回來了。他進來後,笑了笑:「你們怎麼還沒吃?這都是我自己弄的。」

  說著他拉出位子坐了下來。譚嘯怔了一下道:「袁兄,你還會做菜?」

  袁菊辰笑了笑,搖了搖頭,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說:「做的不好,你們不要客氣,我肚子可是餓了!」

  二人也就不再客氣,隨著吃起來,吃了幾口之後,袁菊辰忽然落下兩行淚來,二人都不由一驚,卻見他轉過身子,偷偷用手擦去,仍裝作沒事似的吃著。譚嘯心中明白,他是在為那生病的朋友擔心。因不知究竟,自己也不便提起,偏是依梨華心中不忍,問道:「你朋友的病很重麼?」

  袁菊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譚嘯放下筷子皺眉道:「既如此,袁兄還是去那邊看看吧!」

  袁菊辰笑了笑道:「我素日都是和她一塊吃飯的,今日二位到此,我那位病友,卻非叫我來陪二位不可。」

  他輕輕歎了一聲,低沉地道:「她這病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她喜歡吃我做的菜,所以我每天都親自做給她吃。」

  說著他又微微笑了,露出整齊雪白的牙。譚嘯歎道:「袁兄真義人也,小弟能幸會識荊,真三生有幸。只是令友貴恙——」

  袁菊辰眨了一下眸子,勉強地笑道:「是肺病——」

  二人都不由一驚,因為在那時候,肺病是一種很嚴重的病,患者初期根本無從體會,等到發覺後,已可說是藥石無救,所以彼時一提起肺病來,人人膽戰心驚。袁菊辰喃喃道:「她出身富貴之家,如不來找我,在內地這種病未嘗不治,可是她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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