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西風冷畫屏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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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然成竹在胸,臨時差調一干手下,作了必要安排;話聲一輟,無數條人影,同時拔身縱起,直向「如意連心盟」各人攻到。 巴壺公心中一急,長劍力透劍鋒,「噗!」一劍,刺倒了正面的金永祥,卻給另一名大內衙士一雙鐵筆架住劍鋒。 空中紅影一閃,長虹掠波般地飛墜下一人,正是戚楓本人攻到。 他顯然早經盤算妥當,右手太歲鉤施展全力,劃出了一道奇光,神龍卷尾般,把意圖近身的巴壺公、至青方丈雙雙逼退,於此同時,左腕擲處,匹練般發出了一蓬銀絲,竟是一面設計靈巧的如意「飛網」,只一下已把公主朱蕊網於其內。 隨著這面飛網的向後一收,連帶著戚楓一落即起的騰身之勢,瞬息消逝於無形之間。 喊殺聲震天,戰況激烈的殊死之戰猶自持續未已,戚楓卻已帶領著公主朱蕊來到了另一番天地裡。 此刻,朱蕊倒剪雙臂,被安置在一匹座馬上,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顯現得那麼堅強。鎮定,沒有哭泣,甚至於連一滴眼淚也沒有,只是用無比仇恨的眼睛,狠狠地向戚楓注視著。 猶記得方才被擒的一霎間,她原待撲向談倫,後者那一雙充滿了關愛柔情的眼睛,即使在激烈的戰況之間,亦每每能讓她有所體會。整個的戰況既呈現這般不利,給人的印象,仿佛大勢已去,直覺地讓她感覺到性命不保,既是非死不可,就當死在心愛者的身邊、懷中……她當時確是存有這般心思,卻是沒有想到一霎間變化如此離奇,竟然會落在了戚楓的「飛網」之中。落人賊手,接下來的命運也就可想而知。 她想哭,偏偏沒有眼淚;想死,亦無能為力。因為兩隻手已為對方緊緊倒剪身後。剩下的便只是無比悲哀與遺憾了…… 同樣的是「死」,死在心愛人的懷中與仇人的刀下,甚至於自己的雙手,差別竟是如此之大。 她瞭解到自己將要被解送進京,面見那個「叔祖」皇帝,可悲可恥的遭遇,真恨不能死了算了。偏偏對方早已防到了,想死?談何容易! 「戚楓!你一個小小錦衣衛指揮使,竟敢對我無禮,還不為我鬆綁!我可要罵你了!」 幾句話出之她口,頓顯磅薄氣勢,鏗鏘有力。 戚楓正待翻身上馬,聆聽之下,不由頓了一頓,卻把插在鞍邊的「走馬風燈」舉高了,映照著公主的臉——那是一張他生平僅見絕色美豔的臉,以他素喜漁色的個性,實難望不加以染指,只是格于對方至尊至貴的那股氣勢,在初初一見之始,便使他不敢造次。 這幾句話真像有相當的分量,迫使他不得不認真地加以考慮。 「這個……」微微笑了一下,戚楓呐呐地道:「此去江邊不足十裡,那裡有專人接待,一上了船,保管為你鬆綁,一切自由,也就好了!」 朱蕊道:「你鬆開我,我跟著你走就是了,我的手都疼了!你太放肆!」 末後四字,更是常見的官場口吻,也是戚楓素日的口頭禪,今夜出自對方一個弱女子嘴裡,竟然別具威儀,大有王者君威,一時竟使得他為之吞聲,有心頂撞兩句,偏偏無詞以對。 「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從不說謊!快放開我!」 戚楓想了想,也覺得好笑,憑對方一個弱女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還能作什麼怪?不如索性放得漂亮一點,日後留得幾分見面之緣,未嘗不是好事。 「好吧!你是公主的身份,當是言而有信,我就為你鬆開雙腕……只是……」冷笑了笑,戚楓接下去道:「如果你心存別念,意圖逃跑,我迫於無奈,可就只有點了你身上穴道,那個苦,可就不是你忍受得住的了!」 說時身形輕閃,疾若飄風地已到了朱蕊身後,舉手之間,已扭斷了她身後繩索。有意無意,卻趁機在對方玉腕上輕扭了一下。 哈哈一笑道:「對不起,讓你受苦!」 猛可裡,他接觸到對方眼睛裡傳出的怒火,襯著她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色儀容,不禁使得他為之悚然一驚,這種感觸頗同于面侍君王的咫尺天威,一霎間滋生出無限惶恐。 面前公主,果然已降其盛怒,玉掌翻處「叭!」一聲,正正地在他臉上賞了一記。 令人驚訝的是,戚楓那等神出鬼沒身手,居然未能躲開。這一掌錯在朱蕊的不悉武功,或是手上沒有一把刀,否則情形自當別論。 這一掌自然不能給戚楓任何傷害,卻勾起了他的無邊怒火,從而滋生出一些殺機。 正當他把心一橫,待向朱蕊施出隔空點穴手法的當兒,正面燈光閃處,一個持燈修長的人影,已現身當前。 「戚大人你的金蟬脫殼並不高明,還是被我找到了!」 說話的人,一手持燈。一手持劍,儼然正是對方「如意同心盟」七人陣勢中殿后的那個長身青年。 老實說,戚楓實在對他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方才動手廝殺之間,尤其不見他有什麼傑出的表現,甚至於根本就沒有看見他出手。自己的金蟬脫殼,單騎劫美,甚至於聯手下的兩位副座都行瞞過,卻獨獨未能逃過他的追蹤,只此一端,也就足可以證明對方的「非比尋常」。 戚楓幾乎為之驚愕了——燈光下,打量著對方這人,他發出了冷森森的一陣笑聲。 「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戚大人手下不殺無名之輩,報上你的名來!」 說時,他右手攀向身後,握住了太歲鉤的鉤柄,左手似指又揮,一連向對方發出了數枚「彈指飛針」。 這類細小毒惡暗器,原本已是防不勝防,更何況黑夜之中施展。當受者設非具有極為傑出的暗器聽風訓練,兼帶精確的目光分辨,簡直萬難防範。 持燈人只是運施了一下他右手的長劍,叮叮細響聲中,已自格開了這被認為「不可思議」的毒惡暗器。 他的臉看來更加憔悴,燈光下一片蒼白,絲毫不著血色,長衣上血跡斑斑,顯然經歷過一番生死大劫,猶自余勇可賈,不可輕視。 「我姓談。」微微一頓,他苦笑道:「有個不太好的消息告訴你,你的兩位副使,俱都作了我劍下之鬼……這一趟你的出擊,看來是徹底失敗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以袖遮口,輕輕發出了幾聲咳嗽,寒風裡顯示著幾許淒涼……只是在他的目光再一次抬視向戚楓時,目光裡卻交熾著灼灼逼人的神采,顯示出他「強人」的超然風範。 戚楓憑著他一生閱人的經歷,直覺地感覺出也許是他生平僅遇的一個大敵到了…… 「倫哥哥……」 目睹著談倫的出現,朱蕊有無比的喜悅,卻也有無邊痛惜與傷懷。親昵地呼喚一聲,兩汪清淚,早已忍不住,點點順著兩腮滑落下來。 她已經知道,為了救自己,談倫將不免與眼前的大敵戚楓一戰,這對他的病情,將大為不利。觀諸他眼前形象,分明他已破除武戒,這樣使朱蕊大為焦急,暗中為他捏一把冷汗。 然而,眼前之勢,她已無能為力,只有默默為他哀求著上蒼,祝福他平安無恙。 「出招吧,戚大人!」 說了這句話,談倫就手拋起了左手的燈籠,這盞燈不偏不倚正好懸掛在頭頂的竹梢上,居高下照,將此兩丈方圓內外,渲照得十分清晰。 戚楓再一次發出了笑聲,笑聲掩不住他淩厲的殺機。隨著右手翻處,那把銀光燦爛的太歲鉤已握在手中。 冷風颼颼,遍地竹葉沙沙作響。高懸在空中的那盞燈籠,滴溜溜一個勁地打著轉兒,映照在雙方臉上的光度,時明又晦。 在一聲嘹亮的鉤劍交鋒裡,雙方的勢子幾乎是同樣的快——俱都向後面拉開來。 也許是他們雙方存著同樣的心思,搶先著施展下一次的殺著。 怒劍如電,鉤似長虹。 驟雷疾雨的二度交會裡,談倫的身勢,緊擦著戚楓的肩頭,直向前面倒了下去——這一劍他險險乎沒有傷著戚楓,倒似為戚楓所傷——只是當後者迫不及待,以勝利者的姿態,待將第二次揮落長鉤時,談倫已經倒下的身子,蛇也似地反卷而起,那一口銀光燦爛的長劍,幾乎是貼著頸項向外刺出。「噗刺!」正中對方喉頭。由於力道過猛,竟自貫穿前後。 鮮紅的血,順著劍鋒汩汩地淌下來,須臾間染紅了談倫那只持劍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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