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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和尚驚魂未定,噗嚕嚕帶著一片衣袂震風之聲,落身兩丈開外,卻已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無量佛——」

  單手打了一個問訊,至青方丈睜圓了一雙眸子,直直地盯著對方那個駝背老人。

  「好刀法,無端夾道,總屬有緣。有此身手,絕非無名之輩,施主你報上一個萬兒來吧,我和尚這就跟你結上一個方外之緣,阿——彌——陀——佛——」

  說話之間,至青和尚已連續向前邁進了三步。

  步法詭異——中二側,這其中顯然大有名堂,那是足踩「三星」,倒要稱一稱對方的斤兩。

  駝背老人果然不是易與之輩,顯然是個大行家。

  隨著至青方丈進身的勢子,這個駝子冷哂一聲道:「大師父你客氣了!」

  身子閃了一閃,一連斜出去四五步,長刀抱胸,左右連連晃動了幾下,大馬金刀地這才定住了架式。

  明眼人如至青長老,不由得陡然吃了一驚,對方這一起「曉風殘月」身法,暗含著「左右魁罡」之勢,足足說明了這個駝背老人大非等閒人物。

  至青方丈看在眼內,心裡有數。

  「阿彌陀佛——施主敢情是峨眉門下。貴門掌門人董真人與老衲交非泛泛,不知與足下可有關聯?」

  駝背長人兩道花白眉毛霍地挑了一挑,臉上現出了一些兒驚詫,卻搖頭高聲道:「大和尚你看走了眼啦,我可不認識什麼真人不真人……實在告訴你吧——」

  他用手裡的刀,向著面前的至青長老指了一指,獰笑著道:「和尚,你已犯了滔天大罪,你可知罪?」

  至青方丈又自宣了一聲佛號,呐呐道:「是麼?這倒要洗耳恭聽!」

  「哼!」駝背長人獰聲笑道:「你也用不著跟我裝糊塗,大和尚,你可知道放走欽命要犯,該當何罪?」

  至青方丈道:「無量佛——這倒要請教了,誰又是欽命要犯?」

  駝背人冷冷地笑道:「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看來你們當是一路之人,且先把你這個和尚拿下來再說。和尚,你只把方才那兩個人的去處說出,本座未嘗不可網開一面,對你從輕發落,要不然……哼哼!你以為你能逃得開麼?」

  「無量佛——」至青方丈寒著一張臉,冷冷笑著:「施主你好大的口氣,今夜老衲與你相見,誠乃三生有幸,倒要看看誰超渡誰吧。阿——彌——陀——佛——」

  一面說著,兩隻手霍地向上一提,整個身子,就像是猝然脹滿了氣的一個大球,一下子變得滾圓滾圓。

  地面上落葉沙沙,紛紛向後移動著……

  一霎間,和尚眸子裡,聚滿了爍爍精光,一掃先時的突梯滑稽,變得不怒自威。

  駝背長人目睹之下,越加地證實對方和尚非比尋常人物。

  眼前之勢,自己這邊雖有二人,一個生死未蔔,算不得數,自己也掛了彩,真要力拚下去,只怕討不了什麼好來,無奈心裡這一口氣硬是咽不下去。重要的是疑為銀鈴公主的確實下落,自己還沒有摸清楚,如此輕言撤退,豈非一無所獲,太過窩囊?

  心裡這麼一盤算,駝背長人不得不暫時壓制著心裡的忿恨疑懼,換上了另一副嘴臉。

  「大師父你稍安勿躁!」駝背人道:「也許和尚你對這件事來龍去脈還不大清楚,實話跟你說吧,在下是打北京城來的,在紫禁城當差,這次是奉皇上的旨意,著手緝拿欽命要犯。大師父,哼哼……你雖是跳出紅塵之人,這件事只怕你也不宜牽連……」

  至青方丈聆聽到這裡,不由得「赫赫」有聲地笑了。

  他雖然沒有說一句話,可是笑聲裡顯示著不屑,那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尤其充滿了故意。他已經作好了出手的準備,隨時等待著與對方的一搏。

  「和尚,」駝背長人兀自不放棄最後說服他的機會:「這件事你管不得的……哼哼,俗語說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就算能僥倖身免,可也要為廟裡的和尚想上一想,觸犯了今上天威,可不是鬧著玩的,這個孽你可是作得不小。你犯得著麼?」

  至青方丈冷森森地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你總算說了幾句肺腑之言,承情之至一一無量佛……」

  駝背長人心中方自暗笑,自以為說動了他,正待出言相激,要他說出先前二人藏身之處,猛可裡就見對面和尚,霍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一股淩人勁道,直向他前胸衝撞過來。

  「正因為施主你說出了肺腑之言,卻逼得和尚我今夜非開殺戒不可了!無量佛——」

  右手翻處,卻自後胯衣內取出了黑忽忽長長方方一塊物什。

  敢情是一方「漢瓦」——武林中極為罕見的一種奇形兵刃。

  駝背長人乍驚之下,這才知道自己原來會錯了意。他卻也早已作好了出手準備,一見和尚亮出兵刃,敵意昭然,自不甘心落後出手,冷笑一聲,身形側閃,避開了強烈氣勢的正面,卻由側面斜刺裡,猛快地掄刀劈出。

  這一刀由於蓄勢已久,十分罡烈。刀光一閃,亮若匹練,劃出了一道醒目奇光,矯若銀龍,直向著至青方丈右側面連帶肩臂,直劈下來。

  至青方丈一向動手,不著兵刃,這時破例展出了兵刃,自有非常用意。

  當地一聲,長刀砍著了「漢瓦」,火星四濺裡,駝背長人手上長刀,霍地跳起了老高——那方「漢瓦」原來為精鋼所鑄,老大的一塊,不要說加上和尚的手上勁頭,光只是它本身的重量,就已可觀。

  駝背長人一刀不中,慌不迭向後急忙抽刀。第二刀尚還來不及揮出,至青和尚已自由他不得,手上漢瓦翻處,直向他右耳半邊臉上猛力砸落下來。

  和尚內功驚人,曾練有佛門「般若神功」,眼前這一翻之勢,看似無奇,其實真力內注,暗含有佛門「小諸天」神術運用,猝然加上駝背人當頭,真有驚天動地之勢。

  後者只覺出耳際仿佛雷鳴般的一聲大響,直震得耳鼓發麻,那黑忽忽一團物什,已迎面力砸下來。

  駝背長人論及一身武功,原是了得,只因為上來不慎,為談倫竹杖所傷,雖然當時以止血定穴手法,止住了流血,到底傷勢不輕,動起手來,行動上大大受了牽制。他只當出家人慈悲為懷,萬萬沒有料到眼前這個和尚竟是這般兇神惡煞。

  眼前這一招,更是透著高明,動作之快,勁道之猛,簡直前所未見。倉促間,提腕掄刀已是不及,只把一隻左手,施出全身力道,一掌向著對方手中漢瓦上力擊過去。

  這一手可就大為失策!

  原來那黑忽忽一方漢瓦,看來四四方方,其實卻有棱有角,加以至青和尚所貫注其上的真力,何等猛銳!

  駝背長人一掌擊出,兩下裡猝然接觸之下,只覺得手掌心一陣刺痛,直似擊在了針氈上一般,接著而來的力道,更像是長江巨河一般,直震得他半身發麻,五內俱摧。

  石破天驚的一擊!

  駝背人痛呼半聲,慌不迭拔臂騰身,卻仍然遲了一步。「哢喳」聲中,一隻左臂先自其中而折;跟著他騰起的身子,足足飛出去八尺開外,「噗通!」翻倒在地,掌中刀「嗆啷!」一聲,也撤出了手。

  至青方丈一聲冷笑,腳下用力一點,「浪打金舟」,猛地直抄過來,掌中那一方純鋼漢瓦,直認著駝背長人頭上掄來。

  猛可裡一人厲聲叱道:「大膽!」

  一條人影,自空而降,其勢宛若飛星天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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