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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九


  曹羽目睹著自己最得力的手下譚子威的喪生,再加上朱翠的忽然現身,確使他大為驚心。

  朱翠心裡恨極了這個老賊,自己母女家人流落至此,有今日之下場,無非這個老賊一手所賜,她是無論如何也放他不過的了。

  曹羽原以為自己對付潘幼迪,足可游刃有餘,卻是沒有想到雙方一經交上了手,對方竟是出乎意料的強,一口刀真有鬼神不測之妙,簡直不敢絲毫大意。

  現在猝然再加上一個朱翠,兩個姑娘幾乎是一樣的強,曹羽兩面受敵,自然就覺出不妙了。

  情急之下,曹羽忽地擰身往外就閃,掌中劍劃出一道長虹,用「秋水斜陽」的一招,直取朱翠面門,嘴裡厲叱道:「閃開!」

  朱翠舉劍就迎,兩口劍「噹啷」地迎在了一塊。

  這一劍雙方都貫足了真力,誰都想把對方的劍磕出手去,但偏偏都沒有如願以償。

  到底朱翠連番久戰之身,內力不繼,這一震之威,直使她感覺到齊臂發酸,差一點長劍脫手就飛。

  雙方這一交接,卻給了潘幼迪可乘之機,雁翎刀由下而上霍地狂捲而起,正是她仗以成名的「觀濤閣」不世刀法「洗雪三刀」之一。

  曹羽陡然一驚,厲嘯一聲,拔身而起,他的這種「鷹起」身法,確是稱得上高明,武林罕見,雖然如此,潘幼迪的洗雪刀法卻仍然沒有放過他。

  一片刀光閃過,曹羽起勢略遲,立刻在他右大腿內側,留下了半尺來長的一道口子。

  曹羽鼻子裡哼了一聲,身子一偏,忽悠悠自空而墜,鮮紅的血立刻把他右面褲管給浸透了。

  說起來,雖然並沒有傷著要害,可是要知道一個練習氣功的人,最忌的就是見血之傷,尤其是下半截身子,更是見不得血。否則,一經運功,血流不止,那還了得?

  曹羽的一腔自負,剎那間消失殆盡。當他身子落下來時,一連打了兩個踉蹌,差一點坐了下來。

  對方兩個充滿殺機的少女,卻是放他不過,一刀一劍,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陡地欺身而近,形成一個「八」字形,把這位權傾一時的曹大人,看守在一個死角裡。

  對於曹羽來說,此刻一霎間的感受,乃是他畢生從來也未曾有過的。死亡的陰影,忽然出現在他腦海裡,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千軍萬馬的陣仗在他來說,都不足以畏,而現在的這一霎,生命竟然在一雙少女面前為之股栗,使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

  「啊!且住!」

  曹羽一隻手按著牆,緊緊地咬著牙,忍著腿上的疼,疼是忍住了,血卻是忍不住,猶自一個勁兒地向外淌個不休。

  曹羽那張臉,剎那之間已完全失去了血色,已經到了他說軟話的時候了。「二位姑娘手下留情,老朽知錯了。」

  朱翠冷笑道:「太晚了。」

  當胸一劍刺去,曹羽舉劍就撥,「當!」一聲,架開一旁,朱翠已能體會出這一劍的力道較之前一劍差多了,足可證明對方已「力不從心」。勝券在握,思及屈死的宮嬤嬤與家中各人,她悲從中來,第二劍再出,這一劍曲折多變,一波三折,巧妙地閃開了曹羽的劍勢,直取對方咽喉。

  曹羽大叫一聲,左手力按牆壁,身子一個疾滾,閃開了咽喉,卻沒閃開後項。

  「哧!」背上可又留下一道血口子。

  這一劍較諸潘幼迪那一刀又重得多。曹羽痛得打了個閃,嘴裡「喔喔!」連嚷了兩聲,他自忖討命無能,情急之下,陡然運用「按臍力」,一隻左手血也似紅,霍地向著朱翠腰上遞出。

  這一掌聚集了他所有能運施的全身功力,捨此之外,再也沒有絲毫勁道了。

  朱翠豈會為他擊中?

  潘幼迪眼快,更不會忘記他的困獸之爭,雁翎刀霍地揚起,有如猝起的一片浪花,就在這片浪花之下,曹羽的一隻左手已自齊腕被削落來下!緊接著朱翠的一劍,深深地扎進了他的前心,劍拔,血標。

  一代奸宦,元兇巨惡,終於伏屍劍下。他身子一連前進了好幾步,怒目凸睛良久,才緩緩倒了下來。

  陽光衒耀著白沙。

  當然也不曾放過了佇立在白沙地上的那兩人,兩個看來幾乎是同樣高,但卻絕非相同年歲的人。

  白鶴高立與大俠海無顏已經相峙頗有一些時候了,由地上凌亂的足印判斷,似乎他們已經幾度交接,目前的情況卻是誰也沒有佔了上風。

  高立破例地束起了他的長衫下襟,海無顏也在腰上加了一條絲絛。

  當他們再次對峙,醞釀著致命的一擊時,現場千百雙眼睛目光一致,都被他們緊緊地吸住了。這麼多的人,都像是死了一樣,倒只有一波連一波的海水聲聲不息地拍打著,演奏著亙古不變的自然樂章。

  桑老夫人衣裳破了,左胸上帶著血,臉上也青了一塊,但是她手裡兀自緊緊地抓住一對鐵棒錘,這對玩意兒有個名堂叫「四煞棍」,倒是江湖罕見。桑平看上去也掛彩了,母子二人正倚著坐在沙地裡,面對著簡直不成比例的眾多且復強大的敵人,她們卻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空氣是那麼低沉,緊緊地壓著現場每一個人,都快要為之窒息了。

  兩個人並非真的靜止。

  像是心有靈犀,他們幾乎是同時邁起了左腿,緊接著疾風也似地迎了過去。

  「呼!」竟然迎了一個空。

  一個是「金臂沉肩」,另一個是「浪裡翻身」,第二次交接比前次更快更狠。

  「呼!」竟然又一次落了空。

  眼明的人都看得很清楚,這一次交鋒裡,海無顏的右手二指直取高立雙目,高立的右手斜劈如刃,卻直取對方右肋。

  那可真是快,快到無以復加。

  海無顏的身法,是超乎「醉金烏」之外,那種他苦思多年破解「醉金烏」的身法,高立卻也不含糊,「醉金烏」既已不靈了,卻揉合著他自己的創新,是以雙方纔會有不可思議玄奧的兩度撲空之勢。

  海無顏的「金剛指」參合著「二天門」的「洗髓」功力,高立的五指一劃卻為其苦練經年的「鷹翅功夫」。真正是並世無雙的功力。

  高立躲過了雙眼,卻無能閃開頭頂,在海無顏的一雙指力之下,頭皮上擦出兩道血痕,海無顏閃開右肋卻無暇顧及衣衫,一截大襟有如刀削也似被斬落下來。

  兩個身子明明已錯開,偏偏海無顏的身子,竟然在錯開的一霎霍地倒仰過來。

  豈只是身子倒折過來而已,他的兩隻手也隨著倒仰的身軀同時擊出,「噗」地按在了高立的背後兩肋之間。

  看到這裡,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睜大了,只是卻沒有人發出聲音,每一人的心都被震撼住了。

  雙方再一次面對面地站立時,高立已是神采黯然,他的真氣已散,全身俱已為汗所濕。

  「小伙子——你贏了——這個不樂島從今天起,是你的了。」

  不過在一天以前,他加諸在單老人身上的一切,竟然奇妙地,同樣地又加諸在他自己身上,也算是報應不爽。

  接下來,這位稱雄天下的黑道武林魁首,直直地倒了下去,永遠地倒下去了。

  出乎意外的,風來儀對於師兄高立的死,並沒有太多的悲傷,事實上這個結局是她早已經預料到的,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她度過了極為平靜的一天,也是她生平最長的一天,終於,她想通了一切,也為自己的去留作了打算。

  她選擇了「活下來」的一條路,並不因為她「怕死」,因為未來的歲月活著遠比死亡更要艱難得多。

  過去的年月,她犯了太多的殺孽,虧欠人們太多,此番洗心革面,應該是補償的時候。

  這個道理她也曾講給她最得意的弟子吳明聽過,於是在徵得吳明衷心贊同之下,他們大方地去拜會了海無顏、潘幼迪、朱翠。在彼此一番虛心真誠地討教之後,定下了今後實踐的方針。

  就這樣,師徒二人告別了不樂島,在第二天的黎明時分,揚舟而去。

  「不樂」島如今已改名為「快樂」島,「不樂島」已成為歷史的名詞,永遠不會再存在了。

  「快樂」島如今同樣的也有三位島主,即海無顏、潘幼迪、朱翠。在他們上下一心,共同經營之下,這個島上的實力較之昔日更為堅強,如果說拿今天與過去作一個比較,則會發覺到它們之間最大不同之處原本就在這個「樂」字上,不樂使人「不樂」,快樂使人「快樂」!

  這就夠了,人活著只要快樂,人人快樂,夫復何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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