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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單老人一步步的向前面逼近著,劉嫂這才忽然注意到他那少了一雙腳的兩腿,禁不住為之打了一個哆嗦。

  「單——大爺——你怎麼還會活著——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嘿嘿——天下事實在很難說,是不是?」

  「單——大爺——」

  單老人仰天一笑,那只是悽涼的一種自嘲。

  「想不到吧?」單老人聲音裡透著無比的悽涼:「閻王不傳,小鬼不抓,幾十年以後,我這個老怪物竟然還能邀天之幸,活著回來。區氏——這筆老賬你倒說說看,我們該怎麼個算法?」

  劉嫂幾經細認之下,終於證實了對方真實的身分。給她的感覺,真比遇見了鬼還要恐怖十分。

  「不!」劉嫂一面後退著:「單大爺,這件事你老可找不著我。我們夫婦只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你是說高立?」

  「是——當然——」劉嫂口齒交戰地道:「你老是明白人,我們底下人可不敢亂攀主子——」

  單老人那張醜臉上綻出了苦澀的笑。

  「我當然知道,那些心懷不正的人,一個個都將會受到報應的,即使不死在我手裡,別人也放不過他的!就像宮老二一樣。」

  劉嫂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可是在她一旦確知了對方身分之後,真是打心眼裡害怕。

  「單大爺!」劉嫂強自由臉上擠著笑:「你老回來了,這可見天大的好消息,過去的事想必三位島主也都不會記掛心裡,你老也該好好在島上納納福了。」

  「你的話大概說得差不多了!」單老人冷冷地說道:「還有什麼最後要說的沒有?」

  劉嫂焉能會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一時臉色大變。

  「單大爺,你老手下開恩。」

  一面說劉嫂雙手托杖,雙眼頻頻四下顧盼。

  「你跑不了的!」單老人喃喃道:「這裡的地形,我大概比你還熟。」

  停了一下,他才又接下去道:「我知道你和你丈夫手底下功夫都不弱,你雖嘴裡討饒,心裡未必真的就服氣,你的心我是知道的。」

  劉嫂節節向後退著,忽然感覺到身後己無退路,敢情已到了一座石崖的壁頭。她看了一下,狠狠地咬著牙,冷笑道:「看來再求你也沒有用了,單老大,你就接傢伙吧。」

  說到「接傢伙」,劉嫂陡地向前縱身過來,手上的龍頭杖施了一招「橫掃千軍」,直向單老人身上捲過去。

  這一杖帶起的風力極大。

  單老人當然有備在先,「呼」地騰身而起。真個稱得上迅若飛鷹。劉嫂一杖掃空之下,單老人身勢已來到了她頭頂之上,其勢之快,簡直出乎意外。

  起身空中的單老人,陡地一個下栽,成了頭下腳上之勢,卻以右手五指,反向劉嫂當頭直抓下來。手掌未至,先已傳過來大股的力道。

  劉嫂也非易與之輩,嘴裡怪叫一聲,右手杖勢硬生生地向後一收,緊接著用「醉點斜陽」的一招,這根龍頭杖有如出穴之蛇,反認著單老人小腹之上點去。

  單老人在空中啞笑一聲,忽地打了個滾兒。

  劉嫂只覺得手上藤杖一沉,敢情空中人杖竟然纏在了一團。劉嫂心裡一急,施出全力,一杖直向崖壁上揮去,「叭喳!」一聲,這一杖實實的打在了崖壁之上。由於力道過猛,打碎了大片青石,紛紛向四面濺落下來,只是先時攀附在杖上的那個人,卻是絲毫也沒有受到損傷。就在杖壁交接的一剎那,空中的單老人已脫杖而下,鬼魅也似地現身眼前。

  方纔這一杖由於力道過猛,打碎了半壁石崖,卻也使得劉嫂那隻膀臂有點發麻,尤其是反彈起來的杖勢,幾乎使得她站身不住,像是要倒了下去。

  單老人的身子恰恰在這時來到,隨著單老人前進的身勢,劉嫂只覺得左半邊身子一陣奇痛砭骨,已吃對方五指緊緊抓住。

  緊接著單老人一聲狂呼,劉嫂的身子球也似地已被掄起當空。眼看著劉嫂被掄起來的身子,足足飛起了五六丈高下,連人帶杖一逕地直向著萬丈深淵跌落下去。

  閃電頻頻,雷聲隆隆,雨勢如注,引發得三數股山洪不同地由高處傾落下來,其音轟隆,有如萬馬奔騰!對於旁觀的朱翠來說,這一霎反倒使她感覺得無比的寧靜,那一塊一直壓迫內心的千斤大石總算鬆了下來。

  單老人及時的出現,總算又為她解救了一時之危,自然劉嫂的死,不啻又削弱了不樂島一分既有的實力,卻是值得歡欣鼓舞之事。

  那是一葉小小扁舟。白帆,單桅。

  行走在如此浩瀚的大海裡,看起來的確很危險,只要有一個大浪打過來,保不住是會船翻朝天。然而它似乎並沒有遭遇過這種所謂的不幸。

  已經整整四天了。但是看起來,它仍然並沒有停泊的意思。

  海無顏盤膝坐在船頭上,舵是早已經就固定好了的,他甚至於無須動槳,就能讓微微海風,把他載送到他預備要去的地方,不樂島。

  像是老僧入定的神態,盤著兩隻腿。面前生著一個小小的炭火爐子,爐子上架著一層鐵絲網,網子上烤著兩條魚。

  天似乎才亮了不久,東方還不曾日出,濃重的霧色堆集著,一波方失,一波又來。

  久走海洋的人,叫這種霧是「半空兒」,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也許霧來時彌天蓋海,有如置身天空,上下不著邊兒,就取了這麼個名字。

  水面上下時響起劈啪聲,那是飛魚出水的聲音,映著天光,這些魚就像是水面的流星,橫竄豎縱,看得人眼花繚亂。

  魚是盲目的,落在船板上就擱了淺,很短的時候已集得滿處都是,海無顏的魚,就是這麼來的。

  這一次去不樂島,他是存著必勝之心,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為自己許下了一個願,如果不能戰勝高立、風來儀,摧毀不樂島,那麼自己也就不必再活著回來了,乾脆死了算了。

  明人不作暗事,就這樣,他一個人一口劍,光明磊落地駕著小船來了。

  日出時分。

  海天之間,拉出了一條燦爛的金線,魚群的潑剌,稱得上是此一時刻美妙的絕景。

  海無顏緩緩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那雙眸子卻已被視線之內的一片陸地所吸引住了。

  他知道那就是所謂的「不樂島」了。

  以目前的這種船速,大概再有兩個時辰差不多應該可以到了。

  打量了前方,他又微微側過了身子來,向著後側方里許之外的那艘漁船看了一眼。

  說來奇怪,海無顏行船之始就已經看見了這條船,那時間這條船是在前面,海無顏跟在後面,後來海無顏超過了它,彼此距離越拉越遠,差不多有整整一天沒有它的蹤影,但現在卻發現它奇妙地又在後面了。

  那是一艘高桅的大船,但是船上的人很少,落入海無顏視線的只有母子二人。一個頭戴護額的老婆婆,另一個瘦高身材,身著青布衣褲的青年。

  在兩船相交平行之時,他們雙方都在奇怪地互相注視,也就是在那一霎,海無顏由他們面貌的酷似程度來推測,才斷定出他們是母子的身分。

  汪洋大海裡,出現一艘像海無顏這樣的小小扁舟,確是令人奇怪,是以船上的那對母子,好生注意地打量海無顏,卻不曾注意到海無顏也伺機好好地打量了他們一番。

  首先,海無顏注意到,那艘漁船上雖然晒著有魚網,但是那面網看上去卻是新的。

  不但是新的,而且是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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