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無憂公主 | 上頁 下頁 |
二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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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輕飄飄,似乎片塵不沾地已經落在了院子裡。 一襲月白顏色的長衫褂,瘦高瘦高的身材,幾乎秃了頂的頭上,卻聳生著一絡禽鳥也似的「角毛」,長眉凹目,雙顴極高,尤其是深眶陷進去的那雙眼睛,開合之間神光畢現。 這人身形甫現,一雙眼睛頻頻向四下轉動,立刻就投向那個角落,那個琴韻歌聲的角落。 緊接著,他的身形再閃,疾若飄風般地已襲到了近前,一隻手輕輕抬起,向著糊有桑皮紙的窗上輕叩了一下。 這雖是一個輕微毫不起眼的動作,但是室內的人顯然已有了警覺。 頓時,傳自室內的琴歌聲忽然停止。 緊接著,那兩扇關閉的窗戶倏地敞開來。 院中人身形略閃,有如炊煙一縷,就在對方窗扇倏開的一剎那,已然飄身而入。 緊接著,那敞開的兩扇窗戶又為之關上。 老喇嘛蘇拉,以無比驚異的神態,打量著進來的這個人。他的臉顯現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頻頻眨動著那雙似乎已現昏花的眼睛。 「老喇嘛,我們久違了,」進來的鶴髮老人道:「別來可好?」 蘇拉,這個看來異常瘦小,白髮蒼蒼的老喇嘛,似乎為眼前的這個突來的人,突來的話,弄得簡直糊塗了。他的那雙眼睛雖然小得只剩下兩道縫,但是這一霎卻睜大了。 「你是誰?我們以前見過面麼?」 也許很久很久沒有說過漢語了,說起來似乎有些生硬,但是他的確會說,這一點是無可置疑。老喇嘛在說這些時,兩手扶案,矮小的身軀已緩緩地站了起來,看來他大概只有五尺高,一身肥大衣服穿在他瘦小的身軀,確是顯得有點不稱。 鶴髮老者呵呵一笑道:「你大概老糊塗了,居然連老朋友都。不認識了。」 蘇拉哼了一聲道:「我沒有什麼朋友,在這西達雲寺裡,我已住了有三十年,我不認識你,你找我有什麼事?」 鶴髮老人一笑道:「四十年前,大概是一個秋天的晚上,我們就在這個布達拉宮見過。老喇嘛,那時你威風得很,不像現在這個樣子,嗯,看起來你可真是老得多了。」 「四十年前?一個秋天的晚上?——」蘇拉緩緩地搖了一下頭:「對不起——我實在記不起來了。」 鶴髮老人神色微微一沉道:「不要緊,我會讓你記起來的。」 一面說時,他腳下緩緩地向前邁進了一步。 「老朋友,四十年來你的西域神拳功夫,大概更有精進了吧!」 蘇拉聆聽之下,頓時吃了一驚,退後一步,長眉倏地一挑道:「你——怎麼會知道?」 話聲出口,老喇嘛身子已倏地縱身而起。 雙方彼此間隔著一道長案,老喇嘛身形一緩縱起,疾若飄風,「呼!」一聲,已來到了鶴髮老人面前。敢情這個瘦小的老喇嘛,身手果然不弱,身形向上一欺近,兩隻手倏地向外一探,直向著鶴髮老人兩處肩頭上抓來。 鶴髮老人哈哈一笑道:「好!」 四隻手掌猝然交接之下,兩個人的身軀驀地一轉,帶來一股勁風,直向一旁轉了出去。 緊接著,兩個人倏地分開,鶴髮老者一聲沉笑道:「這裡地方太窄了,展不開身子,來,我們到外邊玩玩去!」身形一縱,隨著他前探的身子,兩扇關著的窗戶,霍地敞開來,他整個人身,在一式虎撲的勢子裡,突地穿越了出去。 身後的老喇嘛蘇拉,自是放他不過,緊跟在他身後,倏地跟蹤撲出。 兩個人就像一雙戲檐的貓,忽地現身院中。 冷月下,兩個人極為快速地交換著身手。 蘇拉的確在施展他畢生最為得意的「西域神拳」,月色之下,只見他人影飄飄,袖風呼呼,所出拳式,的確中原少見,妙在左右雙拳變化巧妙,左手出拳,右手出掌,右手出拳,左手必然出掌,以掌護拳,虛實莫辨。 然而,與他對手的那個鶴髮老人,看上去身法更見奇妙,尤其是對付老喇嘛這套西域神拳,更像是胸有成竹,極有把握。 事實上老喇嘛蘇拉的每出一拳,都像是早在他計算之中,是以常能未卜先知。如此數招過後,蘇拉儘管是招招凌厲,奈何卻連對方的身邊兒也招不著。 猛可裡,老喇嘛的雙手、雙拳同出,疾若電閃般地,直向著鶴髮老人兩肋擊去。 在動手的過程裡,這一式看起來猛厲極了,稱得上是一式殺著。 鶴髮老人像似早已期盼著這一招的來到,忽然一聲輕笑道:「好招!」 不知他怎麼一來,雙手下分,極具輕靈地已分開了對方的雙手,進步欺身,「噗」地一聲,已抓住了蘇拉的一雙肩頭。 蘇拉頓時向後一個踉蹌,嘴裡「哦」了一聲。 鶴髮老人加諸在雙手上的力道可能不輕,而且顯然施展的是一式極為特殊的拿穴手法,老喇嘛蘇拉頓時為之全身發麻,身子一蹌之後,便為之動彈不得。 對蘇拉來說,顯然是他平生少有的經驗,然而卻並非是絕無僅有的一次。一個念頭,閃電也似地掠向腦海,終於使他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原是他不該忘記的。 緊接著鶴髮老人,已鬆開了他的雙手,帶著一聲輕微的冷笑,他已倏地擰身,再次縱回老喇嘛禪房之內。蘇拉緊躡著他的身後追上去,他不甘就此服輸,雙掌交合著,用「開山神掌」的一式,倏地直向著前行的鶴髮怪人背上擊去。 鶴髮老人一聲怪笑,倏地轉過了身子來。只憑著這一式轉身,為今武林之中就前所未見,原來他身形不動,雙足固立,僅僅只憑著上半身擰動之勢,就把身子轉了過來。同時他的一雙手及時抬起,看來異常綿軟地已接住了對方的雙手。 蘇拉老喇嘛只覺得兩隻腕子上一陣子發軟,全身上下彷彿一些兒也施不出力道來。 這只是極為短暫的片刻。蘇拉老喇嘛身子一麻之後,頃刻之間又恢復了原狀,再看對方的那個鶴髮老人已然飄身三尺開外。 「哈哈——」鶴髮老人笑道:「老喇嘛,你真的記不起來了?」 蘇拉在鶴髮老人上身擰轉的一瞬,忽然間記起了一個人來,事實上這個人的影子多年以來,始終困惑著他,並不曾淡忘,忽然憶及,由不住全身打了個寒顫。 「哦,你——你是老——白鶴——是你——是你——」 鶴髮老人又是一聲怪笑,向前踏進一步道:「你總算還有點記性,到底認出來了,不錯,我就是那個老白鶴,咱們總有四十年不見了。」 蘇拉嘴裡連聲地「哦」著,不時眨動著眼睛,一再地向對方臉上認著,似乎既感「難以相信」,卻又「不得不信」的樣子。 「你真的是老白鶴——不錯,不錯——你竟然還沒有死——四十年了,四十年了。」 鶴髮老人呵呵笑道:「大概你是巴不得我死了,閻王不點名,小鬼不來傳,你叫我怎麼死?哈,你叫我怎麼死?」 一面說著,只見他身形一縱,像是一陣風似的,已由蘇拉頭頂上掠了過去。他身形越加地看來像白鶴,雙手平張著,平平地由老喇嘛的頭頂上掠過去。 蘇拉倏地一個快轉,一副咬牙切齒的猙獰面貌,那副樣子像是準備拼命的表情。 「哼!」鶴髮老人站定之後,看著他冷哼一聲道:「放心吧,過去的事我們一筆勾銷了,我這次找你可不是來跟你算舊賬的。」 蘇拉聽到這裡,原來驚嚇忿怒的臉上,忽然顯現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不信,那麼,你今天晚上又來幹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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