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無憂公主 | 上頁 下頁
一六九


  朱翠在細細地觀察之後,尤其覺得心驚,他們越是遲遲不出手,越顯得出手時的凌厲不同凡響。

  浪花一波一波地拍打著,白色的泡沫引誘著當空啁啾的大群海鳥,陽光衒耀著散發出醒目的那種「白」。

  朱翠乃又聯想到,這些動與靜,在一對高手如風來儀與葛白翎的眼睛裡,都可構成出手的靈思來源,那種出招時的「快」,常常與鴻飛一霎的靈思混為一體,這其間的微妙確是只能意會而難以言宣了。

  現場對峙的兩個人看過去實在太木訥了,似乎周圍所發生的一切都與他們沒有關係。然而誰又能知道他們的心靈深處的動靜又如何?誰又能知道他們不是在捕捉著一閃即逝的出手良機。浪花依舊,海鷗依舊。

  大船一次一次地抬起來又沉下去,一聲清晰的鷹鳴起自當空,在眼前的靜寂裡,這聲鳴叫顯得格外驚心,從而才使得各人想起來敢情天空中還留有葛白翎所豢養的那頭銀翎鷂子。

  大傢伙俱都由不住抬頭向空中望去。

  一點銀星,筆直地由當空一直墮了下來。

  朱翠旁觀者清,一驚之下才看見了敢情那隻銀色白鷂子,正以雷霆萬鈞的奇快速度向下俯衝過來。說時遲,那時快,緊接著又是一聲嘹亮的鷹啼,這隻小小的銀鷂,直向著風來儀頭頂腦門上力沖下來。

  「神鷹老人」葛白翎把握著這一霎良機,倏地一聲冷叱,箭矢也似地直向著正面的風來儀身前撲到,其速之快簡直與當空的銀色鷂子混為一體。

  這一人一鷂敢情早有默契,一個空中,一個地面配合恰到好處,堪稱天衣無縫。

  看到這裡,在場每個人都由不住怦然一驚,俱不禁為風來儀捏上一把冷汗。

  風來儀似乎在空中第一聲鷹啼時,已得到了啟示,她甚至於連頭都不抬一下,一雙瞳子仍如箭狀地直直盯向對面的大敵,直到第二次鷹啼時,她才倏地出手,其動作竟然看來與葛白翎不差先後。

  那麼快速的一個迂迴。

  在動手過招上,這樣的招式簡直太離奇了,堪稱前所未見,由於轉動得過於疾猛,船面上旋起了大片的疾風,這個神妙的招式妙在不但躲過了當中飛鷂的下襲,也閃開了正面的強敵。

  葛白翎當然技不止此,在他一經發覺到風來儀的迂迴身法之後,緊接著向相反的方向一個快閃,施出了一招「反迂迴」。

  四隻手掌,發出了「波」的一聲互接。這一聲接掌,聲音並不大,可是所加諸在二人雙掌上的力道必屬驚人。

  大船就像是忽然觸礁了那樣的大大震動了一下。

  四隻手一經交接,立刻回抽,一個往裡,一個往外,像是鞭下的陀螺,旋轉出兩片疾風,神龍交尾般地直向著海面上落了下去。

  大傢伙看到這裡,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呼叫。

  朱翠也吃了一驚,不容她再多思忖,風、葛二人已作了第二次的交手。

  內功中有所謂的「提呼一氣功」,練到功力精湛時,僅僅憑丹田內一氣提收,可以超波渡水,眼前二人顯然似是熟於此功的健者。

  第二次掌上的交接,顯然是在海面上,看上去動作較先前艙面上的那一次要快得多。

  水面上過招,當然不比陸地,而且最忌濁力,這一點兩個人都很清楚。

  陽光映照下的海水,泛出千萬點閃目的金星。

  兩個當今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誰也不甘服輸,風來儀三點金波,由側翼欺身直上,葛白翎扇動大袖,借助風力躍波直起。第二次在海面上又湊在了一塊,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快。

  葛白翎的一式虎撲,顯然撲了個空,風來儀的「雷火抄手」亦沒有落實。看上去雙方都像是險到了極點。

  這一次失手,已使得他們喪失了繼續在海面上逗留的機會。所謂「提呼一氣功」,顧名思義是只憑著一口氣的運轉,自不能作長時的逗留。

  是以在這次交手落空的一霎,兩個人已同剪水的燕子,雙雙掠波直起。

  大船上各人但覺人影飄忽,定目看時,二人已雙雙站立船頭。

  風來儀神色自若地一笑,道:「承教了!」說話時,她微笑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對方下軀。

  各人也都注意到了,葛白翎一雙腿腳上顯然已為海水打濕。尤其是腳下的那雙靴子,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反過來再看風來儀情形就完全不一樣,全身上下,包括腳上的那雙鞋子在內,連一滴水珠兒都不曾沾上。

  葛白翎把這番情形看在眼裡,就算是再沉得住氣,臉上也掛不住,頓時臊了一個大紅臉。

  雙方動手過招,雖然沒有分出勝負高下,可是這麼一來彼此功力的深淺已是洞若觀火,最起碼在輕功上來說,風來儀已是領先一籌。

  那隻銀鷂子兀自在空中輾轉翱翔,不時發出尖銳的鳴叫聲,一次又一次地低飛下抄,想是識得風來儀厲害,不敢造次攻擊。

  葛白翎捏口發出了一聲長哨,單手往空中舉了一下,當空鷂子隨即翩翩下落,輕輕地落在了他的手腕子上。

  「見識了!」他向著風來儀點點頭:「這一次不算,改日我專程還要造訪!」

  一面說偏頭向身後四名弟子道:「走吧!」

  五條身影同時騰身而起,像是來時一般模樣,一片雲似地落在了方纔乘來的船上。緊接著鬆下了兩船之間的搭鉤,這艘快船掉過了船頭,一逕乘風破浪而去。海面上,轉瞬之間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打量著對方這艘快舟的離去,風來儀的臉上並沒有多少喜色,只是冷冷地吩咐道:「開船!」

  就這麼大船就起錨了。

  夜色朦朧,水天一色。

  月光輕吻著海面,海面泛蕩著微波。

  幾隻海鳥兀自在船頂上盤旋著。

  海鳥出現的地方,顯示著距離陸地不遠,也許在鳥類的心目中,「船」與「陸地」有著相關的意義,就那麼眷念盤旋著捨不得離開。

  朱翠伏在窗上,凝望著汪洋大海。

  那麼寧靜,那麼單調,然而卻包涵著太多的神秘。自古以來,似乎還沒有一個人能夠揭開海的奧秘,讓生活在陸地上的動物,得窺一些海的堂奧。

  這真是一艘巨大建築,裝飾華麗的大船,內艙的佈置亦極盡華麗為能事,一色紫紅色的紅絨篩幔,椅墊,加上紅木彫塑的坐椅,就是皇帝出巡的座舟,想來也不過如此。

  艙壁上懸掛著一張小小的橫幅,所示的水墨丹青畫面是一天雲海的幾座高峰,筆力超逸令人望之作出塵之思。

  畫面上的題字是「不樂山上快樂多」,下款不見落墨卻留有一方朱印」,上面是「琴劍閣主」。不如何時朱翠的目光已由窗外移回了這張小小橫幅,她不禁為這幅淡淡的水墨丹青吸引住了。好一個「不樂山上快樂多」,畫上所顯示的景象,當然是自己將要前往的不樂島了,有了不樂幫才有不樂島,現在又加上一個不樂山,加上三位不樂幫主,看來那地方的一切都被冠以「不樂」之名了。

  江湖上囿於傳說之種種,簡直把這個傳說中的島嶼形容成了人間地獄,其實真實的情景是否這樣呢?

  這個答案其實不難明白,只需看看風來儀所下塌的那個別館以及現在所乘坐的這艘座船便知道了。

  朱翠不禁想到了自己此刻所身負的任務實在太重大了,今後在島上可是一點差錯也不能出,而實際上自己所擔負的使命卻是要摧毀這個幫派,摧毀這個島嶼,這工作毋寧說實在太艱鉅了。

  她的眼睛隨即又情不自禁地由那張小小橫幅上移了開來,就在這時,她耳朵裡聽見了「咯」的一聲。聲音傳自壁角,使得她吃了一驚。

  壁角堆置的是她所攜帶的箱籠雜物,就在她眼睛注視之下,耳邊上又是「咯」地響了一聲。

  這一次朱翠可聽清楚了,聲音傳自那個大藤箱裡。

  「啊!」首先使她聯想到的,是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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