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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朱翠本來已走過去了,臨時又走了回來買了一把油紙大花傘,她察看了一下背上的長包袱,一把青鋼長劍就藏在裡面。

  忽然,她像是一種預感,覺得今天一定能見著常威父子,這個出賣長官,見利忘義的奸官要是被自己找著了,非得親手殺了他不可。

  打開了傘,腦子裡盡是父親臨死遇害的種種假想,心裡之悽楚真非言語所能形容,天空中一群烏鴉低飛過去,傳出一片「叭叭」聲。

  驛道上來往行人,都是莊稼漢子,多半肩上都挑著挑子,兩邊旱田裡難得被雨水浸濕,農戶們都趕著牛在忙著耕地翻土。

  走著走著,朱翠就看出了一些名堂。路邊上似乎每隔不遠,就有一兩個官樣的便衣人物,這些人雖然身上穿著看來與一般人沒有什麼兩樣,可是就像是一個模子裡澆出來的典型,逃不過朱翠的眼睛。

  前面是一條岔道,道邊生著幾棵老榕樹,一群人正在樹下避雨。

  朱翠借著花傘掩飾自己,來到了岔道前面,心裡琢磨著:不知常老賊是走那一條路?

  一念方興,即見四名身佩腰刀的官差一路喝叱而來,一路走過把一些在樹下避雨的閒人趕開。

  「走走走——不許在這裡躲雨。」

  「這裡開道淨街啦。」

  一些避雨的人,如何惹得起他們?頓時紛紛走避。

  朱翠見官兵把路人逐向正道,心裡已猜知常威必將是走這條岔路了。她剛想轉向岔路,卻被橫出來的一名官兵擋住了去路。

  「不能走這條路!」這名模樣神氣的武弁指著另一條路道:「走那邊。」

  朱翠道:「不行呀,兵大爺行行好,我家在那邊呀。」

  這名武弁一瞪眼,正要發作,忽然接觸到對方的笑臉,臉上立刻現出了微笑。

  「大姑娘你可真會找碴,你家在哪兒呀?」

  朱翠墊起腳尖,用手指著老遠的一些房子道:「呶,那不是麼,就是那座紅瓦房子。」

  這個武弁可真是見色心喜,也忘了請示一下,隨即自作主張道:「好吧,你就快走吧,可小心誤了我的差事。」一面說,伸手就向朱翠臉上摸去,無奈朱翠早已防到了對方有此一手,身子一閃就躲開了,一溜煙地就走了。

  這時另一名官差見狀由後面趕上來道:「喂——」

  先時的那個差官攔住他道:「算了,一個大姑娘人家,叫她走吧。」

  朱翠耳中聽見了二人的對答,腳下一路快行,生怕對方又改了主意,要自己回來。

  快走了一程,忽然發覺到有幾個身著藍布大褂的漢子,正遠遠在一路岔口上站著。

  朱翠頓時站住,心裡忖著,自己要是這麼走過去,保不住不為這些人刁難,萬一出手可就露了痕跡,不如乾脆就在這裡避上一避。正好身邊是一處秋收了之後的旱田,稻草堆一堆堆的比人還高。朱翠身子一轉,就藏在了一堆稻草後面。

  她心裡盤算著,若是常威老賊的車駕由此經過,正好出手行刺,忖思著距離車道不過丈許左右,這個距離縱身可及。

  正思忖間,身邊上響起了一陣蹄聲,兩匹快馬直由方纔自己來處快疾過來。朱翠一望之下,已認出了騎馬二人,正是方纔在茶館所遇見的那個鬍子大漢與其同伴二人。

  兩匹馬風掣電馳地馳過眼前,一會兒的工夫卻又自前路折了回來,一陣風似地疾馳而去。

  朱翠心裡猜測著,大概常威快要出現了。

  眼前這條黃土道雖然是一個岔道,倒也平整,道路兩側生著高高的白楊樹,兩兩對生,看上去十分整齊。朱翠暗中察看了一下地勢,選擇了一處容易下手的地方,換了一個位置。

  她決計要剷除這個出賣自己的奸官,心裡充滿了憤慨,膽力大增,當下把自己收拾得十分利落,一口青鋼長劍緊緊握在手上。

  她想到了常威必然是乘坐馬車由此經過,身側護衛必多,略一耽擱定會為他逃逝無蹤。

  心念一動,遂計生出了一個主意,當下查看了一下前後無人在側,便悄悄趨前,把附近道邊的白楊樹樹身之上用劍砍下一圈深深痕跡。

  她胸有成竹,這麼做沒有留下一些痕跡,就這樣她一連在前後十株樹幹上動了手腳。

  正當她完成了這項看似無聊的工作之一霎,遠處傳過來一陣雜亂蹄聲。

  朱翠身子一轉,快速縱起,起落間已藏身在一排葦草之間。她身子方纔藏好,大群馬隊已馳過眼前。

  一列少說也有十名之多的騎馬漢子,夾雜著身後的轆轆車聲,浩浩蕩蕩直馳眼前。

  朱翠緊握著長劍,仔細地打量著這列人馬,只見馬上漢子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每人一襲油綢子雨衣,頭頂大笠,為首一個昂然漢子高高舉著一面旗幟,上書著一個「鑣」字。

  這套障眼法,自是瞞不過朱翠,只是若非是她事先已知道一些來龍去脈,是否還能看出其中詐情,可就難說了。

  十騎人馬之後是一輛黑漆四馬雙桅的寬轅馬車,車身漆得油光黑亮,雙門緊閉,難望其中坐著的是否常威父子,不過僅僅憑著這番氣派,料必無差。

  除了車前的十騎人馬,車後也有十騎同式衣著的人馬,另外在車身左右,緊緊貼著馬車前進的另有兩個人。

  兩個人雖然一樣的套著一襲油綢子雨衣,可是衣式色澤卻與前後人馬有著顯著的差別,頭上大笠呈六瓣形,看來十分威武。

  朱翠在這群人馬甫一現身當兒,已敏感地察覺到前道那十騎人馬當中,隨有兩桿火槍。

  那玩意兒長長的,套在一個黃布袋裡,各由一名漢子背著,外行人自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朱翠由於連番遇險,幾次三番地都差一點在這玩藝上送了性命,是以一看之下,由不住有些心驚肉跳。

  她早先實在沒有想到,常威的隨行護駕人員竟是這麼多,而且防守得如此嚴謹。

  然而眼前朱翠卻拼著性命不要,也要決計一試。

  放過了前進的十騎快馬,朱翠忽然襲身向前,只見她單手用力照著道邊的一株白楊樹上擊去,耳邊上「卡嚓!」一聲爆響。

  一株高有數丈的白楊樹,帶著大片枝丫,驀地直向著車前倒了下來。

  由於其勢突然,倒下的樹身,幾乎當場壓中前行人馬,只驚得眾馬長嘶,尤其是套車的四匹健馬紛紛人立前蹄,身後馬車一掀丈許,雖未仰翻,卻也已大大地為之震動不已,土飛石濺,聲勢端的驚人已極。

  朱翠伎倆又何止如此?

  緊接著第一棵樹身倒折之後,第二棵三棵——俱為朱翠快速進身的連環掌式劈倒在地,一時間爆響連聲,人翻馬仰,眾聲喝叱喧譁不絕於耳。

  正在奔馳的黑漆馬車,經此一阻,頓時困在中途,前進不得,退亦不能。

  朱翠一經出手,中途豈能自止?一聲嬌叱,奮身而起,有如穿雲白鶴,「嗖」的一聲,已縱身于對方車棚頂上,長劍揮處,「卡嚓」一聲,已經把車門砍開了尺許一角。

  就在這時,一個人倏地暴喝一聲,自馬上縱身而起。

  朱翠方自認出來人正是隨在馬車左右的兩名漢子之一,這人手上的一口閃電刀,已是摟頭蓋頂般直向著朱翠頭上招呼下來。

  朱翠一經現身出手,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是以手下也就格外的狠辣,毫不留情。

  對方閃電刀到,她連躲也不躲,掌中劍迎著對方面門,霍地快劈了下去。

  休看這一招無奇,其實卻是至為狠毒之極,此乃是她所學劍術中最為厲害的三式救命殺著之一,這一劍名叫作「力劈華山」,其兇狠處,在於全然不顧自身安危,以身喂敵,卻在最後的一瞬間,制敵以先機。

  那名躍身而上的衛士,其實武功十分精湛,乃是奉令留守生擒無憂公主的八名大內武士之一,按常情而論,自然大有可觀,無奈對方朱翠一上來即使出要命的殺著,這一劍「力劈華山」,妙在招式無奇而手法高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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