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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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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清晨,日出前後。 朱翠、潘幼迪兩個人已把自己拾掇得十分利落,來到了白衣庵。 一位老比丘尼,十分虔誠地把二人引到了佛堂,合十道:「阿彌陀佛,二位女施主是進香拜佛還是商量佛事?現在時間還早呢!」 潘幼迪道:「我們也不是來燒香,也不是來商量佛事,是專程拜訪貴庵的庵主來的,不知可方便麼?」 老比丘尼怔了一下,臉上隨即帶出一片笑容,雙手合十道:「這就不便了,我們庵主已有好幾年不見客了,她老人家現在年紀也大了。」 潘幼迪一笑道:「這個我們知道,我與庵主說來也算是舊識,我這裡有張名帖,請師父轉呈貴庵庵主,見與不見,聽她自決如何?」說時已取出了二女早先已撰好的一張名帖。帖上端秀的書寫著「朱翠」、「潘幼迪」會拜字樣。 老尼姑接過來看了看,又打量了二人一眼,含笑道:「這樣也好,二位施主就請先用一杯清茶,我這就去裡面拜問一聲,再來回話。」 潘幼迪欠身道:「有勞師父!」 老尼姑合十還禮,隨即轉身步人。 佛堂裡靜悄悄的就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 朱翠道:「你看她會見我們麼?」 潘幼迪點點頭道:「她應該會見的,等一會就知道了。」 幾隻八哥兒在瓦檐上嬉戲飛跳著,發出刺耳的叫聲,幾縷裊裊白煙由香爐裡散發出來,空氣裡飄逸著那種淡淡的香。 朱翠緩緩站起身來,走向敞開的門扉,看著堂前盛開的黃菊和海棠,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寧靜感覺,又像是無限的落寞,想到了自身當前的處境,母親弟弟的下落,只覺得無限空虛——人生是多麼的無聊——她腦子裡這麼想著,一雙翦水眸子卻被牆角子的海棠花吸住了。 潘幼迪悄悄來到了她的身後,微微笑道:「你在想什麼?人生苦短,還是想開一點才活得舒服!」 朱翠迴轉過身來,接觸到她的一雙眼睛。「迪姐,」她十分苦澀地道:「最近我常常在想,人生的快樂到底在那裡?」 「就在你自己的心裡!」 「可是我的心很少快樂過!」 「呶!」潘幼迪伸手指了一下那朵盛開的海棠花,「就像這朵花一樣,要在完全無助寂寞的情況下盛開,必要的時候何妨『孤芳自賞』!」 朱翠喃喃地重複著「孤芳自賞」四個字。 「對了!」潘幼迪微微瞇起了眼睛,臉上籠罩著太多的神秘:「與人相處之樂固然是可貴,只是那種快樂來得不易,常常是可遇而不可求,而真正屬於自己的快樂,卻在自己的內心,那要看你去怎麼捕捉了!」她在說這幾句話時,顯然已不像是一個未出閣的少女,倒像是個飽經憂患、折磨、劫後餘生的哲士了。 「我們的一切固然不盡相同,但是內心的感觸卻很多相似。」潘幼迪緩緩地接下去道:「特別是一個拿刀動劍的江湖女子,在這個年頭裡所遭遇到的壓力,那是十分沉重,這一點你和我應該都會感覺得到!」她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接下去道:「我們都太要強了,其實作一個弱女子有什麼不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有她的福氣,而我們——」 朱翠一笑道:「我們是為女人爭一口氣呀!」 潘幼迪點點頭道:「不錯,是爭了一口氣,可是我們的收穫又在那裡?」 「我們還年輕!」反倒是朱翠的口氣變了:「未來的事誰又知道呢?」 潘幼迪看了她一眼,輕輕拍了一下腰間的刀,道:「有一天真能放下了這個,才能談得上快樂,就像這個妙真老尼姑一樣。」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響自佛堂,陡地使得二女吃了一驚,回身看見了方纔帶領二女入門的那個老比丘尼。 老尼姑臉上顯現著難有的恭敬,雙手合十拜道:「多有慢待,敝庵主有請!」說完再拜了一下,才回身前導。 二女對看一眼,隨即跟隨她身後緩步出佛堂。 佛堂外是一道蜿蜒長廊,原來木色的柱子襯著乾枯茅草的頂子,顯示著幾許秋的蕭瑟。 兩個小尼姑正持掃帚在廳子裡打掃著地上的落葉,看見二女來到,都不禁好奇地停下來向二人注視著,滿臉希罕不解,卻又顯示著一些羞澀。 走出了這道蜿蜒的廊子,跨進了另一個院落,只見半池殘荷,幾乎佔滿了整個院子,卻在濱池之畔,搭建著一個圓頂草舍。 一個白面細眉,形容消瘦的中年女尼,正自站立在舍前,朱翠立刻猜想著這個人當就是那個人稱「青霞劍主」的李妙真了。就外表看來,她大概在五十二三歲之間,除了前額上有兩道淺淺的皺紋之外,其他各處倒不顯著,她身子很高,素履白襪,腰間緊緊繫著一根杏黃色的絲絛,兩隻白瘦的手,手指細長,骨節處凸出,尤其顯得「力」的感覺。 「失迎失迎,二位貴客請裡面用茶。」一面說,她側身讓路,把二女迎進了草舍。 老比丘尼獻上茶後,李妙真輕輕揮了一下手,前者恭敬合十一拜,隨即退下。 李妙真一雙細長的眼睛在朱翠身上一轉,落向潘幼迪道:「想不到潘施主會突然光臨,真是難得,這位朱施主的大名,貧尼也是久仰了!」 朱翠含笑道:「前輩大客氣了,我與迪姐突然來訪,打攪了庵主的清修,還請不要介意才好。」 這位有「青霞劍主」之稱的武林名宿,聆聽之下含笑道:「施主太客氣了,這幾天,我風聞江漢道上有武林中人出沒鬥殺情形,莫非二位施主也不甘寂寞,來此參與一番麼?」 潘幼迪冷冷地道:「我們身當凡人,自然免不了俗事的干擾,那裡比得庵主你跳出凡塵之外,對於任何天下大事,皆可充耳不聞,來得個心頭清靜!」 青霞劍主微微一笑道:「潘施主責備得甚是,這就是出家人的難處了。」 潘幼迪淡淡一笑,引開話題道:「三年前不告而退,庵主你還怪罪我麼?」 「阿彌陀佛!」青霞劍主雙手合了一下十,喃喃道:「貧尼從不敢怪罪施主,倒是施主對我不罪,這次還惦記著我,已令我十分高興了!」 潘幼迪道:「在庵主駕前不便說謊,今天我們連袂來訪,是求庵主為我們姐妹倆治傷來的。」 「是麼?」青霞劍主輕輕挑動了一下細長的眉毛,道:「二位施主功術均臻極流境界,還有什麼能勞動貧尼效勞之處?倒是令我不解了!」 潘幼迪淺笑道:「庵主大誇獎了,說到功術之境流,還有待庵主上評才能鑒知,我們身上的傷卻是真的,想難逃庵主法目一瞥便知。」 青霞劍主微微含笑,徐徐點了一下頭道:「那一年貧尼在西普陀拜見令師雷閣主,經她傳授了許多內功菁華,至今受用不盡,令師神仙風姿,現仍記憶不忘,觀之施主談吐風采,倒與令師有幾分酷似,令師近來可好?」 潘幼迪點點頭苦笑道:「我倒有幾年不見她老人家了,不過想來一定很好。」 青霞劍主一雙細目轉向朱翠道:「施主身上的傷勢,雖屬皮肉之傷,看來也是不輕,貧尼這裡正有自煉的外敷藥膏,倒也靈效,事不宜遲,請隨我到裡面房間去看看吧!」 朱翠自一見這位庵主,內心即對她存有好感,對方既有這番好意,當然只有拜領,當下看了潘幼迪一眼,點頭道:「我先進去了!」隨即與妙真女尼轉入後面禪房。 這間房子裡佈滿了佛經,正中橫有一方竹榻,一面臨窗,窗扇敞開,面對著一抹秋山,另一面竹架上置滿了各式瓶瓶罐罐,一隅置有佛家打坐用的一個大蒲團,環境十分清靜,除此之外,倒看不出什麼奇特之處。 朱翠在「青霞劍主」妙真女尼的禮讓下,就在正中竹榻上坐下來。 妙真女尼微微頷首道:「姑娘不要見外,這裡沒有外人,儘可以脫下衣衫,容貧尼細細察看後,再為你上藥療治,」遂又道:「如果貧尼沒有看錯,姑娘大概傷中左面腹肋地方可是?」 朱翠心裡一動,含笑點頭道:「前輩判斷不差,我正是傷在那裡,昨天很痛,今天像是好多了!」說話時,一面褪下上衣。 妙真女尼亦動手幫忙,為她解開了裡面中衣。雖然同是女的,朱翠亦很不習慣,只覺得臉上陣陣發燒,再者她們到底是第一次見面,雖然由潘幼迪處知道了她一個大概,到底以前未曾相識,也不能對她過於相信。 由於有了「鎮武將軍」常氏父子的出賣此一教訓,朱翠實在不敢再輕易相信人,眼前這個慈眉善目的女尼姑,雖是出諸俠心義舉,看來也不能對她失之大意。 是以在妙真女尼與她動手解衣的當兒,她卻暗蓄真力於右臂,以備在必要之時,猝然出手,向對方施以攻擊。 朱翠的這番小心,顯然是多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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