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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總之,來人都有一個鮮明的標誌,每個人頭上都戴著一頂尖尖的帽子,似乎每個人也都披著一領深色的披風,只此二端,已足以說明了他們是來自大內的皇家衛士。

  對方人多馬眾,尤其是在第一圈,最接近朱翠等馬車的那些衛士們,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盞桶狀特製的強光馬燈,燈光焦距之點,正是朱翠馬車所在,算計著來人,少說也在四五十騎之眾。

  一陣短時的沉寂,對方陣營裡並不見有任何人現身發話,只是馬蹄的刨動與牲口的響鼻聲,映襯著閃爍的兵刃寒光,在此明月秋夜中,更給人以凌厲的無限殺機之感。

  然而這陣肅殺的氣氛,緊接著就被另一陣清晰的馬蹄聲所打破。

  「得得」的蹄聲,顯示著來人最多不會超過三騎。

  果然是三騎人馬,一白二黑。

  當這三騎人馬以不快不徐的輕快步來到眼前時,馬隊自然地讓開了一道空隙,讓這一白二黑三騎健馬徐徐步入,在雙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之內,來人才勒馬站定。

  無憂公主朱翠、史銀周、馬裕、杜飛、新鳳每個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對方來人。

  後來的三騎人馬,顯然正是對方首腦人物。

  兩匹黑馬上左右各坐著一個紫色披風、頭戴閃爍黃光銅冠的五旬左右人物,這兩個人給人更鮮明的印象,卻是每人別佩在左胸處的兩枚閃閃金星,顯示來人較諸其他各人更能代表傑出的顯赫身分。

  兩個銅冠金星人物之間,不用說該是對方的首腦了。

  這個人看上去總有七旬左右了,瘦削的一張臉,嵌著高聳的一雙顴峰,細長如線的兩隻「風」眼,緊緊貼著細若女子的一雙眉毛,斜斜地拉出去,臉上有很清楚的幾條皺紋。

  頭上隨便地戴著一頂紫緞子便帽,拉下來兩根尺把長的風翎緞帶子,卻在帽心正中央結著一個四方晶亮的白玉結子,紫袍大袖,玉帶圍腰,雖然是一言未發,卻有其凌厲昂然的氣勢。

  立刻就有兩盞高挑長燈來到了他左右。

  紫衣老者轉頭向身邊黑馬上的壯叟之一說了幾句,那人立時高舉著手上一面黑色三角小旗,在空中搖了搖,一瞬間,四周圍的燈光,俱都向後面移了開來,對於正中馬車的幾個人來說,頓時大見輕鬆。

  手持三角小旗,頭戴鮮亮銅冠的這名大內侍衛,輕策韁轡,坐馬「得得」向前進了幾步:「奉提督令,馬車上的主人請出來答話!」

  侍立車前的史銀周立刻轉身向公主請示,隨即回身,踏前一步,雙手抱拳道:「鄱陽公主有令,對方首腦出來說話!」

  銅冠侍衛怔了一怔,臉上現出了兩道怒紋,冷笑一聲,正要發話。

  「郭都衛!」正中白馬上的紫衣人冷笑著喚了這麼一聲。

  被稱為「郭都衛」的那名銅冠侍衛立刻止住欲發之言,勒韁退回原位。

  白馬上的紫衣老人鼻子裡哼了一聲,沉聲道:「本座曹羽,職掌內廠提督,奉有司禮太監劉公公、馬公公與谷公公三位大人聯合手令,著令肅清意謀反叛的鄱陽王全家大小,解京聽訓!請鄱陽公主當面答話。」

  朱翠冷笑道:「我就是鄱陽公主,曹羽,我知道有你這麼個人就是了,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曹羽其實焉能不知對方身分,只是故示機詐。凡此益見其奸險老謀手段。

  當時聆聽之下,瘦削的臉上顯出了兩道深深的笑紋,一雙細長的眼睛包過來,上上下下倒是著實乘機好好地打量了對方幾眼。

  微微抬起兩隻宛若女子的手拱了拱:「失敬得很,眼前與殿下見面,請恕有失恭敬,老夫職責所在,奉有三位公公轉示上諭,官令在身,恕難從私,要是對殿下有什麼不敬之處,公主萬請海涵!」

  無憂公主朱翠冷冷哼了一聲道:「曹提督太客氣了,方纔閣下談到奉有上諭捉拿我全家解京問罪,不知可有皇帝的令諭?還請出示一看才好。」

  曹羽微微一愕,搖搖頭道:「殿下也許錯會了意,老夫說的是奉了劉、馬、谷三位公公的手令!」

  身側右邊,另一個跨坐在黑馬上銅冠紫衣壯叟立刻滾鞍下馬,雙手解開胸前黃綾繫帶,將背後一卷手令雙手呈上。

  曹羽冷哼一聲,伸手接過,「唰」一下抖開來,兩手上下分持,掌燈的衛士立刻把燈就近。

  「鄱陽王朱葆辰與叛逆前安化王朱葆番素稱交好,來往有年,密謀造反事,罪證已由叛王口述在案,據查屬實,奉今皇帝口諭,著令內廠會同各有關州縣,慎密將鄱陽逆王全家滿門即日押解進京聽審,不得有誤。司禮太監,提督十二團營劉瑾,左都督,掌錦衣衛事谷大用,右都督掌典詔獄事馬永成印。」

  難為了曹羽這個老頭兒,倒有這番耐心,當時就著燈光之下,不徐不緩,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把卷手令唸出。

  「嘿嘿」冷笑了幾聲,他把手令轉交給身邊的那個「姜都衛」,這才抬目視向無憂公主道:「殿下可曾聽清楚了,老夫這叫令不由身,公主請多體諒。」

  緊接著他又低咳了一聲,冷笑道:「如果老夫沒有猜錯的話,沈娘娘與鄱陽王嗣朱蟠,大概都在馬車裡面吧,很好,荒郊野外,事出倉促,一時倒也來不及找僱輿駕,就煩娘娘與王嗣公主你們仍然上原來車駕吧!」

  他把一切都視為順理成章當然之事,根本不視對方是否願意聽從,亦不給朱翠開口說話之機。

  當下輕咳一聲,轉向姜都衛道:「這就起駕吧!」

  姜都衛點點頭,大聲道:「趙簡、方人象聽令!」

  人影一閃,兩個人現身而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卑職在!」上前躬身聽令。

  高個子黑瘦猙獰,矮個子拱背形縮,若非是先前朱翠等對此二人早已留有印象,由於此刻二人已褪去了飾裝車伕的那身號衣,倒也一時不易認出,原來正是前此偽裝第一第三兩輛馬車車伕的老少二人,先時打鬥之中,趁亂開溜,這時,聽喚而出。

  被稱為「姜都衛」的那個人,含笑向趙、方二人點頭道:「你們兩個這一趟幹得很好,一事不煩二主,還是煩你們兩個當差,趕一趟車吧!」

  趙、方二人齊口答應,隨即轉向朱翠車駕行走過來。想是仗著自己方面的龐大陣勢,兩個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走在前面的,也就是初時偽裝第一輛馬車伕的那個乾癟小老頭兒,身後那個黑瘦子,也就是趕第三輛車、自稱姓趙的那個山西人。

  兩個人擺出一副勝利的姿態,搖晃著走近過來,只是在即將迫近對方馬車的一霎,前行那個叫趙簡的小老頭,立刻警覺地站住不動,後進的方人像也頓時感覺出不妙。

  一股凌人的氣機,強烈地由對方馬車上傳過來。

  趙簡的眼睛跳過了當前的史銀周,立刻接觸到直立車座前面的公主朱翠,後者臉上所顯示的凌厲殺機,不由得使他打了一個冷顫。

  「你們兩個大概是活膩了!」朱翠輕啟朱脣道:「想死的就過來!」

  凡是內功有相當根底的人,對於這種所謂無形罡氣,都不至於會感到陌生。正因為如此,身手頗是自負的趙簡、方人象二人,才會霍然有所領悟,一時不敢造次。

  朱翠再也不多看他們一眼,凌厲的目光直逼向白馬上的曹羽,冷冷說道:「曹羽,你要是以為我會被你三言兩語說動,可就錯了!」

  曹羽面色一沉:「哼,這麼說,你膽敢抗旨了?」

  「抗旨?哼!」朱翠冷冷地道:「我可沒看見什麼聖旨,僅僅憑劉瑾、谷大用這些太監的一紙手令,豈能叫人心服。曹羽,你既然也是官場上的人,當然知道這是於法不合,既然法有不合,也就不必自討無趣,你們回去吧!」

  曹羽冷森森地笑了笑,兩道婦人似的眉毛微微地向上挑著:「朱翠,老夫知道你雖然貴為公主,卻是身負奇技,江湖武林中對你的傳說老夫也多能耳詳,只是你要明白,這一次是老夫親自出動,哼哼!公主你最好還是聽令的好!」

  「聽令?」朱翠微微一哂,道:「堂堂鄱陽王族,豈能聽令幾個昏庸的太監?曹羽,你回去請領一份聖旨再來,我也許會答應跟你走一趟北京,這一次,恕不奉陪!」

  說罷驀地閃身轅前座,卻向一旁的史銀周道:「我們走!」

  史銀周應了聲:「是!」

  上前一步,手探轡韁,馬車隨即向前移動。

  侍立馬車兩側的馬、杜二侍衛與新鳳緊緊依偎車身,各人手持兵刃,大敵當前,竟然一副有恃無恐模樣,端地氣勢凌人,自有其神聖不可侵犯一面。

  然而這輛馬車不過才前進了丈許,即為正前的馬隊所阻止,八名侍衛率先由坐騎上躍身而下,一橫列地閃身車前,由於來勢猝然,使得那匹拉車的馬又自揚蹄驚嘶。

  坐在前座的無憂公主,如非警覺在先,勢將滾身摔下,車廂內的沈娘娘亦忍不住發出了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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