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無憂公主 | 上頁 下頁


  水先生連眼睛也沒睜,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風浪比先前更大了。

  由於受到了前艙的客人、那位史大爺的囑咐,老金和他兒子金七,以及夥計毛五都不敢隨便走動,沒事的時候,只是在舵旁坐著發愣。

  毛五終於打破了沉寂道:「我就是想不透,住在大艙裡的那幾個人是幹什麼的,說是官面上的人吧,可又不像,說是普通的老百姓吧,更不像,只看看那個姓史的人五人六的樣子就不像,真想不透這一家子!」

  金七冷笑道:「你就少管閒事吧,反正人家坐船給錢,我們管他是誰呢!」

  毛五不好意思地笑笑道:「當然,咱們管也管不了啊,我只是心裡納悶兒,還有邊艙的那位教書先生,也透著有點玄,怎麼怪事都讓我們給碰上了。」

  白頭老金默默無聲地打著了火,點上了紙煤,吸了幾口煙。

  他瞇著一雙佈滿了皺紋的眼睛,正要說什麼,忽然站起來道:「咦!」

  金七、毛五也都發現到了,三人順眼看過去,只見一艘雙桅平頂、模樣新穎的中型快船正由後方快速馳來。

  金七一驚道:「唷!這是幹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不過是轉念的當兒,那艘快船已來到了眼前。

  三人才看清了,敢情來船備有一座看似尖猛結實的菱形船首,那種模樣大異常船,倒有幾分與洞庭水師的戰船酷似。

  老金第一個發覺不妙,忙叫了一聲:「快!」

  三個人同時行動,以最快速度,一個人操起了一根長篙,猛地向著右舷撲了過去。

  是時,那艘看似戰舟的來船,已風馳電掣地來到了近前,老金等三人三根長篙各自施出了全身之力,猛地向著來船船頭點了過去。

  來船突然的現身,本就有幾分奇特,以如此神速硬撞前船,更給人無限撲朔迷離,一時真摸不清是何居心。

  三根長篙雖說是勁力十足,奈何對方來勢至猛,其力萬鈞,甫一交接之下,只聽見「咋喳」一聲脆響,金七手中長篙首先為之折斷,老金、毛五二人手中篙雖不曾折斷,要想阻住來船至猛的來勢,卻是不能,在甫一接觸之初,已雙雙跌倒在地,摔了個仰面朝天。

  這條看似戰舟的來船,好疾猛的勢子,由於整個船身不曾懸有一盞明燈,黑乎乎一片,更不知是否有人蓄意操縱。總之,以眼前這番猛厲來勢,一旦撞著了,大船必將絕無倖免之理。

  老金啞著啄子叫了一聲,一個骨碌由地上翻起來,正待拼死命,再次以手中長篙向來船迎去。忽然面前人影一閃,一個熟悉的口音道:「閃開!」同時手裡一陣子發熱,手中長篙已被來人搶了過去。

  驚慌中,老金方自看見來到面前的,正是那位史大爺,史大爺手上的長篙,已不顧一切地點向了來船的菱形船首,儘管如此,看來其勢仍然是慢了一點。

  史大爺鼻子裡哼了一聲,眼看著他手中長篙在對方巨大撞力之下,有如弓也似地彎了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緊急俄頃之際,耳聽著大船上傳出了一聲女子的清叱,緊接著一連幾聲暴響傳自來船,眼看著高懸來船的四面風帆一齊自空中桅杆上高高墜落下來。

  四面帆,每一面都有兩丈長寬,加上碗口粗細的橫木一齊自空中猝然落下,其勢端的驚人已極。

  一連串的驚人大響聲中,總算阻止住了來船的沖勢,這艘船在猝然失去了主力下,再加上沉重的落帆之力,一時搖擺動蕩著,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老金等三人目睹這番情勢,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他們原以為無論如何難以躲過沉船的劫數,卻萬萬想不到竟會在千鈞一髮之際,對方變生肘腋,竟會無故自落風帆,定住了來勢,使得己方轉危為安。

  三個人只是怔怔地看著來船發傻,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雙手持篙的史大爺,想是在先前全力定船的一霎間用力過重,一張尖削的長臉,顯示著沉重顏色,扔下了手上長篙,他一連咳了好幾聲,緊接著怒叱一聲,右手一撩長衣下襟,「嗖」一聲,已自騰身而起,向著對船掠身過去。

  史大爺敢情身手不弱,休看他一大把的年歲,動作裡卻是透著「練家子」的利落。

  來船上雖說是一片黝黑,卻也逃不過史大爺尖銳的目光。他身子甫一落向來船,緊接著再次煞腰,第二次縱身而起,直撲向來船中艙。

  猛可裡兩口鋼刀夾著疾厲的刀風,分向史大爺左右兩側力劈下來。

  姓史的腳尖才一著地,猛地來了一個疾轉快翻,同時借招現式遞出了右掌,「噗」一聲,擊中了右面持刀漢子的前胸。

  這一掌,史大爺實實貫足了內力勁道,對方既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那裡能承受得住?隨著史大爺的掌勢,痛呼了一聲,球也似地被擲了起來,「撲通」一聲,水花四濺裡,落向江心。

  另一個持刀的漢子,眼看著同伴遇難,那裡還敢蠻幹,猛然間一撤,遞出了刀勢,一擰身,「撲通」一聲,自躍入水。

  史大爺怔了一下,錯齒出聲道:「小輩!」

  嘴裡叱著,一面壓掌前進,猛可裡一道亮光直射眼前,史大爺猝然吃這道強光一照,只覺得雙目生花,足下禁不住往後打了個踉蹌。久走江湖的人,俱都知道這一手的厲害。

  姓史的雖非江湖中人,可是閱歷豐富,不假思索地向一旁猛的一個疾翻盤滾。

  果然他沒有猜錯。就在他身子方自轉動的一霎,三點金星串成一線,直向他身上招呼過來,總算他見機得早,否則強光射目之下,休想逃得開這一手暗算。

  三點金星擦著他衣邊直落江心。

  史大爺雖說是技高膽大,卻也由不住驚出了一身冷汗。

  暗中人冷哼一聲,手勢一轉,那道匹練般的燈光,又復直射在史大爺的臉上。

  史大爺有了前番見地,倒也不懼他再施暗算,當下身形半矮,雙掌盤錯當胸,一雙瞳子微微收攏,成為小小兩彎月牙形狀。這當口,卻已經把對方打量個清楚。

  矮矮的個頭兒,沉絛色的兩截褲褂,看上去油光水亮,多半是水衣水靠,手裡端著喇叭口樣的一盞長桶子燈,卻在兩手護肘處貼持著白光閃爍的一對鋒利匕首,赤紅臉,萬字眉,燈光晃動時,隱約間還似可以看見臉上七上八下的幾點大麻子。

  就面相論,史大爺是無論如何也記不起自己印象裡有這麼一號人物。然而,對方身上的那絳色的水衣靠,以及手裡的怪狀長燈,卻使他有所警覺。

  一念觸及,史大爺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自心眼深處打了個寒顫。「你,」史大爺緊緊咬著牙,壓制往心裡的張皇:「午夜劫舟,所為何來,好朋友你報上個萬兒吧!」

  「嘿嘿——史銀周,光棍眼睛裡可是揉不進沙子!」來人咧著大嘴,喝風似地那般笑著,那雙深陷的眸子,原本就聚結著詭異莫測,再給燈光一映,更見猙獰。

  「老兄你扒下了王府的那身號衣,就當我褚某人這雙照子認不得你了——嘿嘿——你也太目中無人了!」

  史大爺猝然被對方呼出了姓名,正如所言,那是「光棍一點就透」,剎那間,獃若木雞,隨著搖晃的船身,他身子打了個踉蹌。

  「褚某人?」史銀周總算認清了對方的身分:「足下莫非是大內當差的人稱『短命無常』的褚氏昆仲之一,史某人眼生了!」

  「好說,好說,閣下好亮的照子!」赤紅臉喝風似地笑著:「不錯,兄弟正是褚杰,家兄褚方來是來了,一時還不及拜候!」

  史銀周乍聽對方亮出了字號,就知今夜絕不能善罷甘休,忖思著此行責無旁貸的重任,一時憂心如焚。

  他久聞這褚氏兄弟在京畿為惡多端,為大內十三高手中之佼佼者,自己雖不曾與他動過手,料想功力絕不在自己之下。方纔他出言相探,就是惟恐對方昆仲二人聯手對付自己,現在既知褚方不在面前,總算少了一個勁敵,眼前說不得先把這個褚杰解決在現場,再圖後算也還不遲。

  心念一轉,史銀周兩臂暗聚真力,丹田運氣,外表卻愈發顯得持重。

  「褚兄夜臨江舟,有什麼指教?史某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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