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天龍地虎 | 上頁 下頁


  那位「寶華班」的大茶壺金虎,嚇得全身直打哆嗦,一進大堂就跪下了,大聲哭道:「小的冤枉呀!」

  早有兩個差人把他架了過去,金虎更是殺豬似地叫了起來,盧大人一拍驚堂木,「叭」一聲,道:「禁聲!」

  金虎張著嘴直磕頭,盧大人雙目一瞪道:「大膽的金虎,你有幾個腦袋,竟敢作此偽證,你說這位姑娘就是當初寄身寶華班的女賊,有何證據?」

  金虎一面叩頭,一面泣道:「小的所言句句是真,這位姑娘早先在寶華班化名芷姐兒,一點都不錯,大人哪……您老人家要是不信,可以傳寶華班的老鴇和妓女小紅,她們都能作證!」

  盧知府冷笑道:「你可願畫押?」

  已有差人把口供送到金虎面前,金虎打了手印,盧知府喝道:「押下去,一月之內不得離開本城,隨傳隨到!」

  金虎磕了個頭,跟著一個差人兔子似地出了大堂。

  唐霜青冷笑了一聲道:「大人此番總可以相信了吧!」

  盧向前身子微偏,坐在一旁的師爺,立時湊近低語了幾句,盧向前坐正了身子,正色道:「唐霜青,你說你身通武技,可願當著本府面前一試身手?」

  此言一出,那三班捕快,都由不住嚇了個面色大變,捕頭曹金立時回稟道:「大人,這斷斷使不得,刑具一開,只怕無人能制服她了!」

  盧向前長眉微顰,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唐霜青卻已說道:「大人真要看難女一顯身手麼?」

  盧知府點了點頭,還未說話,唐霜青已又冷笑道:「那容易,這小小兩件枷鎖,其實又能奈得我何?大人請看!」

  話落,但見她肩骨微動,雙腕一振,只聽得「嗆啷」一響,枷鎖作碎片一般地跌落在地,盧知府「啊呀」一聲驚叫,滿堂文武一時均都譁然大亂起來。

  盧知府驚魂略定,一打量堂下,竟然失去了那唐霜青的蹤影,這一驚,直驚了個面色如土,大聲叱道:「拿人!」

  捕頭曹金與各差人,一時都拔出兵刃,就連他們這些人,一時也沒有看清唐霜青是怎麼走的,忙亂間,紛紛向堂外奔去!

  盧知府也嚇得離了官案,連連頓足不已。

  就在這時,大堂頂空樑柱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大人如今總該相信難女所言是實在的了吧?」

  盧大人一抬頭,倒抽了一口氣,敢情那唐霜青姑娘,竟是高高坐在樑柱之上,距離堂下足足有三四丈高下。

  盧知府定定神,抬頭招了招手道:「姑娘神技真是驚人,快請下來,本府信過你就是了!」

  唐霜青一聲淺笑,身飄處,如同一片樹葉似地落了下來,仍然是站立原處,她螓首微垂道:「大人受驚了!」

  盧知府與滿堂文武睹情之下,一個個呆若木雞,少停了一刻,盧向前才回坐於公案之上,他吶吶地道:「唐霜青,你既然有此武功,瞞過了本府與滿堂耳目,卻又為何不逃走呢?」

  唐霜青抬頭看著盧知府,微微苦笑道:「難女自知罪行重大,不敢一走了之!」

  盧向前點了點頭,偏身對那位嚇得面無人色的師爺道:「倒也難得!」

  他又轉過身來,對唐霜青道:「姑娘,本府知道你所傷害的,多是些地方上的奸商惡紳,你所偷走的銀錢珠寶,也都全部送還,一文不短,你何以要如此做呢?」

  唐霜青微微吃了一驚,她忽然想起來,那一日長江之上,鐵先生攔江打劫,原來他把所得財寶,已全數交還,這倒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此刻聞言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盧向前嘆了一聲,道:「本座再命人為你戴上重刑,你可願意?這是朝庭的王法,不可不遵!」

  唐霜青點了點頭,一旁的曹金立即會同秦二風等人,把一副雙料的腳鐐手銬,當堂為她重新戴好。

  盧向前喟嘆道:「姑娘,本府對你已無可審,一切你都自己誠實供認,現有江寧府行文來此提你前往,你明天就隨江寧府的米文和捕頭去吧!」

  說罷他目視曹金道:「曹班頭,你去關照牢房的婆子,就說我說的,要好好照顧這位姑娘,不可虧待她,如有差錯,讓本府知道,卻是不依!」

  曹金彎身唱了聲諾,盧知府拍了一下驚堂木,道:「退堂!」

  一盞昏暗的紗燈,明滅在獄室之內。

  墨蝴蝶唐霜青,伏在案上,咬破中指,在一張鵝黃素紙上留下了她的遺書。

  「郭兄別矣,南來晤兄,本思以待罪之身,任憑吾兄責斥,不意舊案乍發,身繫牢獄,回思昔日所為,雖非正道俠士之行徑,然所傷多不義之輩,且出於不得已,吾兄當能諒察,妹惟獨傷心者,此行不及見吾兄,一表衷心之歉疚,復不能再見兄之神采。今起解江寧,料必凶多吉少,鴻哥……你可知妹之心情乎?別了……書交曹金捕頭,盼能送達兄手,此妹之癡心也,尚望吾兄見字不必傷心,此固妹罪所應得也,所留衣物不值分文,棄之可也。寶劍一口,乃友人鐵娥所贈,今轉贈與哥,望笑納。臨書涕泣,不知所云,願多珍重。

  順請 道安
  愚妹 唐霜青襝衽 絕筆
  月日」

  血書寫完,不禁悲從中來,唐霜青竟自伏身几案上痛哭了起來,案上的殘燈,時明時滅,兩隻飛蛾繞燈而舞,這情景也著實淒涼。

  忽然,一隻白手撫在了她肩上。

  唐霜青大吃了一驚,倏地轉身,只見那瘋女盛冰,鬼魅似的,立在身後,她神情木訥,狀如木偶,可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卻放射出一種異樣的光采。

  唐霜青忙以衣袖把血書蓋住,道:「你看什麼?」

  瘋女露出了細白的牙齒,笑了笑道:「我已經看見了!這是一封絕命書是吧?」

  唐霜青抹了抹臉上的淚,沒好氣地道:「關你何事,睡你的覺去吧!」

  盛冰冷笑了一聲道:「可憐。」

  唐霜青「嘩啦」一下站起來,道:「什麼可憐?」

  盛冰低下了頭,徐徐地道:「你和我,同是自命不凡的女子,可是我二人的遭遇卻是如此的悲慘,豈不是可憐嗎?」

  這幾句話,出自瘋瘋癲癲的盛冰之口,尤其令人感動,唐霜青黯然地笑了笑,道:「盛冰姐姐,人總是要死的,有什麼值得可憐的?」

  盛冰呆呆地道:「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於鴻毛,我要是你,我不會這樣死!」

  唐霜青一怔道:「我……身犯重罪,罪有應得!」

  盛冰冷冷笑道:「我們這些人生存在世,本就為了替天行道,否則惡人不死,好人永遠不得出頭!」

  唐霜青大吃了一驚,因為這幾句話出自這個瘋女之口,太突兀了,即使一個正常的人,也不見得會說出如此有力的話來,這盛冰設非是一個思想超然的人,那麼,她的瘋癲就令人可疑了。

  唐霜青不由用一雙眸子,緊緊地逼視著她,吶吶道:「你是真的瘋……還是……」

  盛冰一雙白手,把散在面頰上的亂髮,向兩側一分,露出白牙笑道:「你看呢?」

  唐霜青猛地逼近道:「你……」

  盛冰點了點頭,一雙白手緊緊壓在了唐霜青肩上。

  唐霜青驚異得呆住了,這時候盛冰那雙黑亮的瞳子凝視著她道:「唐姑娘,你猜對了,我是……」

  言到此,鐵門外有人大聲說道:「唐姑娘睡吧,明天還要上路呢!」

  盛冰立時發出一聲尖笑,怪聲道:「滾你的蛋!老太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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