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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五羊婆定了半天神,這才睜開了眼睛,她臉上的表情真是恐怖極了;雖是在恐怖的表情中,卻帶有極大的痛苦。

  她用衣袖拭去了嘴角上的血跡,細白的牙齒,咬著嘴唇,自語道:「駱江元!我十分佩服你!數十年來我第一次受傷,我們後會有期!」

  說罷此話,只見她長袖甩處,人若飄風,霎那間失去了蹤跡。

  這時己是黎明時分,天邊已透過了慘白色的曙光,拂照著整個的京城,也照著江元重傷垂死的軀體……

  當江元悠悠醒轉時,發覺自己睡在一張軟床上,渾身衣服已被脫盡,身上蓋了一床棉被。

  江元打量了一下,發現就是自己所居的那間房子,心中詫異,回憶著那一場可怕的兇殺,忖道:我怎麼會睡在這裡,難道是百里彤把我救來的?

  他用手摸了摸背,覺得毫不疼痛,試一試運氣,也能運行自如,除了略感體軟頭昏外,別的一絲異狀也無,心中不禁更為奇怪,忖道:我受了這麼重的傷,現在怎麼會一點事都沒有?

  江元想到這裡,只覺腹內一陣絞痛,當下也顧不得穿衣服,推開了窗戶,越窗而出。

  天仍在下雪,好在已是夜晚,江元尋了一個僻靜處,出了恭,所泄甚多,奇臭無比。

  江元大解之後,回到房內,見有一座火盆,上面坐著一把大壺,當下在一隻木盆內,大略地洗了一下身子。

  他又尋出了一套中衣換上,這才重新臥倒在床上休息一下。

  大解之後,江元只覺精神越佳,好像無病之人一樣,心中好不高興,忖道,也許是百里彤予我服下了靈藥,不然不會這麼快恢復的!

  江元下床,穿上一件黑色儒衫,慢慢地走出房間。

  四下一片黑暗,靜寂如死,江元順著甬道,慢慢向前走去,心中奇怪異常,忖道:這裡的事情到底是怎麼樣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我且到前面去看看!

  他心裡想著,立時加快了腳步,很快地把這座天井四周的房子轉了一轉,卻不見一個人跡。

  江元越發奇怪起來,心中正在打鼓,突見西廂房最邊一間,有一線燈光閃出。

  江元立時加快了腳步,趕到窗前,由窗縫向內一望,只見一個半老的傭人,坐在燈前,伸了一個懶腰,呵欠著自語道:「什麼時候了?駱江元該醒了,還得伺候他吃東西,真他娘的麻煩!」

  江元聽他提到自己,心中有些不解,當下壓低了嗓於,咳嗽了幾聲。

  房內的人嚇了一大跳,「呼」的一聲跳下了床,用微顫的聲音問道:「誰……誰在外面咳嗽?」

  江元心中暗笑,接口道:「你剛才不是還提我麼?我是駱江元!」

  室內的人,這才「啊呀」一聲,笑道:「啊!原來是駱少爺,您真的今兒晚上醒了,吉姑娘說是一點也沒錯!」

  他說著,「呀」的一聲把門拉開,披著一件棉祆走了出來,見了江元恭施一禮,笑道:「恭喜您!駱少爺,您的傷好了?」

  江元不知他怎麼曉是自己受傷,當下便點了點頭道:「嗯!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僕人笑一笑道:「喲!我照顧了您七天了,怎麼會不知道呢?」

  江元聞言不由吃了一驚,緊問道:「你說什麼?你照顧了我七天了?」

  那人笑著連連點頭道:「那還假得了?可不是七天嗎?您這才醒過來。」

  這真是件令人費解的事,江元暗自忖道:我只是受了點傷,並沒中毒,怎麼會昏迷這麼久」

  江元想了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問道:「你們百里少爺呢?他可還在這裡嗎?」

  那人把兩手一攤,含笑搖頭道:「早走啦,都走完了,這麼大的一座房子裡,就只剩下您跟我兩個人了!」

  江元不由又是一驚,緊問道:「啊!都走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那人抱著肩膀,接口道:「可不是,這座房子,老尚書已送給九門提督錢大人,所有的人都遣散了,就留下我在這兒看房子!」

  這一下可把江元弄得莫名其妙,也不知百里彤事情如何解決的,為何只把自己一人留在此地?為什麼走時,連個兩指寬的條子都沒留下?

  這一連串的疑問,在江元的腦際打轉,他不禁沉思了起來。

  那老僕在一旁冷得直打顫,連忙把衣服裹緊了一些,望瞭望江元的臉色,問道:「駱少爺,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江元點了點頭,隨口答道:「是的!我當然是要走……你們百里少爺去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老僕眨眼想了下,說道:「少爺沒說什麼,只留下一匹好馬,說等您醒了送給您,還說三年以後他到山上去找您。」

  江元聽他說完,心中有些不悅,可是又推測不出,到底有了什麼變化,當下說道:「好吧!既然他已送了馬,我也不能辜負他的美意,麻煩你現在把馬備好,牽到我房外去!」

  老僕聞言睜大了眼睛,驚異地說道:「怎麼?您這就走了?我看您還是明兒再走吧,不然這大的風雪,又趕不了路,您還不是要投店?」

  江元聽他說得雖然有理,可是這裡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一座空府,實在不願久留,於是說道:「不了!我這一病,耽誤了不少事,現在還得去找個朋友!」

  江元說完這話,轉身而去,很快地回到自己所居的房內,把東西匆匆地整理一下。

  不大的工夫,蹄聲得得,老僕已然把馬牽來了。

  江元帶著簡單的行囊,出了房門,只見在屋簷下拴著一匹黑白間雜駿馬,正是百里彤那匹平日最心愛之物,足見百里彤對自己還是很好。

  江元由懷中摸出了一塊銀子,遞予老僕道:「這些天你多辛苦了,這點銀子你拿著喝杯酒!」

  老僕再三謙謝,這才收下。

  江元正要上馬時,突然想到剛才在窗下時,曾聽見他提到吉文瑤之名,不禁問道:「您剛才說吉文瑤姑娘怎麼樣了?」

  老僕啊了一聲,含笑說道:「我忘了告訴您,您的傷多虧吉姑娘,她每天最少來三次,親自給您灌藥,直到前天,她才告訴我,說她要走了,您的傷已不要緊,今天晚上可以醒來了!」

  江元聞言,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也不知道是憂是喜,他沉默了一會,騰身上馬,笑道:「我走了!你保重!」

  說完此話,馬蹄如飛即順著通道向前直奔而去。

  那老僕還來不及說話,江元已然失去了蹤跡,他不禁搖著那斑白的頭,歎息道:「唉!這些年輕人,都好像瘋子一樣!」

  他歎息著,移動著緩慢的步子,向後走去了。

  江元離開了百里彤的府門,快馬馳到街心,這時雖是初更已過,可是幾條熱鬧的大街,仍然燈火輝煌,遊人如鯽,絲毫不因夜深雪大而減少。

  這時很多賣涼果的小販,更為活躍,各式各樣的果子,應有盡有,吆喝之聲響成一片。

  江元不禁點點頭,忖道:到底是天子腳下的名城,果然不同凡響!

  這時江元身在馬上,竟有些不知所從的感覺,這次入京的主要目的,是為助百里彤一臂之力,這件事情已經結束了——至少表面上是結束了。

  那麼,他應該到哪裡去呢?要是回去必需要回到蓬萊,尋找出起士文和吉文瑤父女,把師仇的事作一了斷。

  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應當如何去做,但是他還是要回去!

  「不管它!見了面再說,總會有解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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