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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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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仙花蝶夢想到這裡,提住了氣道:「今天我死是自取,請送我回洞,並請速往『劉家鎮』萬山寺將小徒尋回,此仇已解,我絕不許他報就是……現請將我『紅翎」取來。」 皮魯秋及起士文卻料不到,瞎仙花蝶夢竟如此乾脆,當下連口答應,由皮魯秋將大石上那支「紅翎」取過遞予! 花蝶夢用顫抖的手接了過來,她心中痛苦萬分。這支紅翎是她自己最愛之物,已經跟隨了她六十年,除了駱江元外,任何人碰都未碰過一下,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也沒有一個人不畏懼。 現在,為了遵守諾言,她不得不把它拱手予人了!這是多麼痛苦和殘忍的一件事。 花蝶夢感歎了一陣,雙手緊緊握著「紅翎」,悲聲說道:「看見沒有?這是我愛逾性命的信物,少時我會給你們留下,以後我徒弟要是尋仇,你們把它拿出來,他天大的膽,也不敢違命的。」 皮魯秋及起士文欣喜之餘,更佩服花蝶夢為人,當下同聲說道:「謝謝花婆,你還有什麼吩咐,我們一定盡力為你去辦。」 花蝶夢點了點頭道:「最重要的,就是把我徒弟找回來,他不認識你們,你們盡可放心,只說我有急事,他自會盡速趕回……」 花蝶夢說到這裡,稍微歇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對了,你們埋伏著的人呢?我想和他談談。」 吉土文已然把文瑤忘了,聞言被她提醒,也奇怪文瑤為何沒有出來? 但他轉念一想,或許是她害怕,這時花蝶夢如此說,莫非她要復仇不成? 起士文想著不覺猶豫起來,遲遲沒有接話。 花蝶夢似乎知道他的心情,當下道:「我說過仇恨已解,你還不放心麼?我如果不守諾言,只要我舉手之間,你們仍是必死,豈又是你們隱藏得了的?」 起士文聞言這才放了心,忙道:「是!我就叫她出來。」 起士文說時,卻聽得地洞內隱隱傳來一陣嚶啜之聲,心中不由大為奇怪,連忙趕過去,伸手將覆板掀開道:「瑤兒,你這是怎麼了?」 月光之下,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一身白衣,長長的黑髮披在兩肩,她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在落著一滴滴明潔的淚珠,香肩頻動,哭得是如此的傷心。 起士文一見大奇,連聲道:「瑤兒,你到底怎麼了?怎麼哭起來了?你說話呀!」 這少女正是起士文惟一的愛女吉文瑤,她自幼隨苗山異人學藝,最近才下山磨練,第一件事便是參與了她父親的陰謀,把一個稱雄武林數十年的奇人毀滅了! 她又低聲哭泣了一陣才道:「爹……我該死!我……暗算了花婆婆,嗚……」 她說到後來,竟放聲大哭,起士文聞言一驚,心中又愧又怕,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種情形花蝶夢全聽到了,她萬料不到暗算自己的,竟是一個天真的小女孩,她並且還羞愧得直哭。 花蝶夢想著輕歎了一聲,忖道:唉!這真是命啊! 接著她溫言道:「小姑娘,我不怪你,你過來吧!」 吉文瑤這才止住哭聲,慢慢走到花蝶夢的身旁,忍不住又哭起來! 花蝶夢摸了摸她的頭,歎道:「唉!這也怨不得你……你用的是五羊針吧?」 吉文瑤聞言止住了哭,驚道:「花婆婆,你怎麼知道?」 花蝶夢道:「我怎會不知道……唉!想不到我會死在五羊針下,刁玉嬋當年較技輸給我,卻想不到你替她出了氣。」 吉文瑤只是哭泣,花蝶夢伸手把「紅翎」拿起,交給吉文瑤道:「這個就交給你吧!我徒弟脾氣也壞,他要知道了准不饒你,你拿著好了。」 吉文瑤含淚接過,哭著道:「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殺人了!」 起士文見紅翎交給女兒,心中暗喜,便道:「瑤兒,你先回去吧!」 吉文瑤心中難過萬分,她向花蝶夢哭別後,走出了「落月澗」,但是她並沒有回家。她去尋訪一個人去了。 花蝶夢用手摸了摸自己坐著的軟墊,才明白何以剛才六招全未發中,她心中記下,準備叫徒弟練成破此軟墊的掌法。 她向皮魯秋道:「煩你送我回去,請吉兄速到萬山寺叫小徒轉來,我師徒也好訣別,現在我不能多說話了!」 這時天已拂曉,皮魯秋用軟墊托著花蝶夢,向上翻去,而吉土文則下山而去。 風,又吹起了落葉,這個世界還是如此的安靜,但是從今天起,武林中真正地少了一個絕世奇人了!現在是月色最皎潔的時分,大地是如此的安靜,剛才的那場兇殺已經結束了,就如同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個嬌小輕快的身影,如飛的由蓬萊山上奔下,她雖然有著一身卓越的輕功,然而她的步法,卻是那麼的慌亂! 在這明媚皎潔的月光下,看清了她有著一張瓜子臉,明亮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和一張殷紅的小嘴……她實在美得出奇。 她穿著一身輕薄的白衣,長長的頭髮,隨著她急奔之勢,向腦後飄出了老遠,她不時用衣袖擦拭著眼角的熱淚,有時還可以聽見她嚶啜的哭泣聲。 她是吉文瑤,在她參與了這場陰謀的打鬥,用「五羊針」暗算了天下奇人瞎仙花蝶夢之後,她一直感到,她已經犯下了不可赦免的大罪了! 雖然她已離開師門,也曾在江湖上闖蕩過,參與了無數次的兇殺,可是她到底還是個小女孩子,不要說是人,就是連一隻麻雀,她也不忍心傷害的。 現在,她與江湖上任何一個人,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了。 她那顆純潔的少女之心,也曾萌過了「暗殺」的念頭,她那雙纖纖玉手,也曾濺上一個老婆婆的鮮血! 文瑤這麼想著,她驚慌而失望地叫了一聲,雙手緊緊地撫著胸口,默默地叨念著「天啊!我殺了一個人……並且是暗算……一個九十幾歲的老婆婆,她本來就沒有多久好活了,為什麼要讓她死在我的手裡呢……」 吉文瑤想到這裡,她腦中又影幻了那一幅可怕的畫面來——那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痛苦的盤坐在地上,嘴角帶著卑視和殘酷的冷笑,真實的感覺到死亡的來臨。 秋風拂沐著山林,吉文瑤失魂落魄地狂奔著,她心中不停的想道:「可惜我下手太毒了,把毒針吹到她鼻子裡,不然也許還可以救,現在就是師父出來,也沒有辦法了!」 文瑤又想到花蝶夢最後幾句話:「趕快把我徒弟找回來,我們師徒還可訣別……」 這種哀傷和充滿失望的話,出自一個剛強的奇人之口,該是最悲哀的事了! 吉文瑤想到這裡,不禁伸手入囊,輕輕地撫著那片紅羽毛,心中想著花蝶夢的徒弟,忖道:「她的徒弟更厲害,九天鷹駱江元,江湖上沒有人不怕,可是,卻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呢?恐怕也有六七十歲了?」 「我見了他怎麼說呢?難道告訴他,我就是暗害他師父的劊子手?天啊!我真恨爹爹,他為什麼要我作兇手?」 吉文瑤這時真是意亂神迷,她反復地思索這件事情,內心充滿了悔恨、畏懼、哀傷和痛苦,這種情緒的產生是很自然的,因為她是第一次殺人,任何一個人,在他做過了生平第一件所做的事情後,必然會產生一種不正常的情緒,更何況是殺了一個人呢? 文瑤心神不定地賓士了好一陣子,已經到了蓬萊山之下了。 她的心中,還在惦念著那個重傷的老婆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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