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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第四章 再行虎山

  火勢之大,到處都發出劈劈啪啪聲音,那些幹了的蘆葦一經著火,其勢極快,極短的一瞬,已彙集成大片火海。

  紅紅的火光,照亮了每個人的臉……

  卻是因為風的一定方向,大火只是往北面燃燒,南行大可無礙。

  兩個強大的敵人,一死一傷,形勢頓為改觀。

  先時會同井鐵昆現身的兩個錦衣衛士,眼看著岳青綾如此了得,早已嚇破了膽,井鐵昆既已喪命現場,所謂的「九子陣」,自是全數瓦解,當下哪裡還敢在此逗留?彼此招呼一聲,抱頭鼠竄而逃。

  火勢越燒越大,滿天都是飛舞的火星,距離甚遠,猶不禁烤得皮膚生痛。

  朱允炆長長松了口氣道:「我們快離開這裡吧!」

  一行四人,這才無牽無掛,按著既定路程,繼續前行。

  天亮時分。

  四個人來到了山腳之下。

  卻是中途下了一陣濛濛細雨,除了皇帝朱允炆之外,每個人都淋得透濕。

  此刻,山雨初停,東方旭日所形成的玫瑰雲朵,胭脂也似地染紅了半邊天,也染紅了每個人的臉盤……

  附近雞啼狗叫,已似有了人家。

  在一個看似農家打穀場的圓圓地方停了下來,朱允炆實在走不動了。

  當下崔化找來了一堆乾草鋪墊地上,朱允炆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岳青綾背過身子來,用一把牙梳在梳頭,長長的頭髮又黑又細又長,被雨水淋得黑油油的,越加好看。

  宮天保身子不好,卻還能支持,拄著拐棍坐在一邊。

  崔化自承到附近去走走,可有人家暫時寄宿?即使歇歇腿,吃上一頓飯也是好的。

  這番經歷,自是非比尋常。

  即使此刻,朱允炆只要略略閉眼,腦子裡不由自主地便自想起連日來的那些驚險場面,那些死去的故舊,每一張臉,都淌滿了鮮血,血淋淋的煞是怕人。

  卻似只有眼前睜開眼睛的時候,目睹著身邊佳人的一霎,才是溫暖的……

  便是由於這番生死與共的邂逅、體貼,才在不知不覺之間,雙方的距離更形接近。

  把一頭長長的秀髮,挽了個粗如兒臂的辮子,岳青綾仰起臉盤來,近近地向著身邊朱允炆睇著。

  其時,她嬌軀懶散,半倚著一堵土牆,臉上散罩著淡淡的一抹子紅,模樣兒甚是嬌憨。

  長劍歸鞘,平平地擱在身邊地上。

  此時此刻的她,毋寧又回復到了她的嬌嬌女兒之身,然而,她卻又知道,未來路上,仍然不盡太平,還得隨時隨刻要保持警覺。

  值得安慰的是,面前的這個人——朱允炆,在自己的保護之下,總算平安歷險,暫時無損,往後還有好長好長的一段路要走,是福?是禍?誰又能事先知道……

  一陣狗叫聲,崔化從老遠跑過來。

  「好了,好了……有地方住了!」

  岳青綾站起來問:「這是什麼地方?」

  崔化說:「這裡是『白水灘』……四面全是山,我給一家人說好了,他們房子還寬敞,在那裡暫時住上一天,再走不遲,不知道姑娘您的意思怎麼樣?」

  岳青綾說:「房子夠住麼?」

  「夠,夠……」崔化說:「這家人姓李,是開磨坊的,房子又大又新,只要給他們幾個錢,把他整個院子包下都行。」

  聽說是開磨坊的,立時便想到了熱熱的豆腐,朱允炆立刻就叫起好來。

  岳青綾想了一會,點點頭道:「好吧,我們就過去吧……」又說:「回頭問起,就說我們是打安南逃難出來的,那邊在打仗……」

  這個說詞極是恰當。事實上近年以來,明軍多次對安南用兵,迫使安南大舉對境內之漢人報復、殺害,以至於時有難民扶老攜幼亡命而出。

  朱允炆等四人,搖身一變,成了逃難的難民,倒是極其恰當,自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天還是朦朦的那種顏色,朱允炆就醒了,只覺著身上寒颼颼的,有幾分涼!

  羈旅中有一份難耐的孤單、蕭索……幾上殘燭欲熄,蠟淚淌滿了半個瓷碟,搖曳著的昏黃燈光與窗外的一輪皓月映襯得分外有趣,透過敞開著的一面天窗,灑下來的一方月魄,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床頭,這就更令人頗生感觸,而興出一番幽懷。

  最近這些日子,他時常在半夜醒轉,而後痛定思痛,便不得安眠,咀嚼著夢境裡的酸甜苦辣……一回解顏,一回唏噓,個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及,也只有他自家心裡有數了。

  來到李家,今天已是第二天。

  為了慎重起見,暫時不敢妄動。

  一來是朱允炆身子不舒坦,連日來驚嚇過劇,需要好好休息,再者宮師傅、崔化身上都帶著傷,再拼下去,都得躺下不可,即使武功最高的岳青綾,也有一份屬於自己的悲哀。

  她其實受有很重的內傷,只是一直用內功壓制著,不使發作顯露而已。

  崔化到外面打探消息,預計著最快也要明後天才能回來,這當口急也急不來,便只得在這裡賴著了。

  這家主人姓李,是做磨坊生意的,李家家道殷實,在白水灘地方,算得上是首富。這一片宅子,原是為主人娶媳婦兒新置的,卻為朱允炆一行四人占了先,預計著即使逗留個十天半月也不礙事。對於朱允炆一行此刻來說,正是再恰當不過,大可秣馬厲兵以圖來日。

  寒颼颼地刮著小風,銀紅紙糊的窗戶一陣緊似一陣地響著,似乎滿地如銀的月光都被吹零散了。

  朱允炆倚著床欄緩緩坐起來——意外地,卻聽見了僅是一簾之隔的鄰室,傳過來岳青綾的輕輕咳嗽聲音。

  他於是匆匆下地,披上件絲綿袍子,來到了她的房子。

  門簾方啟,裡面的大姑娘已有覺警。

  水汪汪的一雙大眼睛,睜得又大又圓,直直地向他瞅著,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這番神情反倒使得朱允炆一時愣住了。

  房子裡靜極了,除了夜風叩窗的聲音,什麼也聽不見……四隻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互望著。

  便是,在那一盞迷離搖顫著的燈光裡,雙方奇妙地感觸著一些什麼……似乎是一直隔離在他們之間僅有的一襲薄紗也不復存在。

  良久,良久,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漸漸地,朱允炆走過去,挨近到了她的眼前,把面前這個香肩半露,秀髮蓬鬆的美麗佳人,擁到了懷裡……

  「你受涼了?」朱允炆輕輕在她臉上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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