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太蒼之龍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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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頭兒不高不矮,膚色不白不黃,看上去倒似有點金紅那樣的顏色。相書上有所謂「滿臉飛金」,大概就是這般氣色了,只是眼前的這位,器宇容或不凡,卻顯示著一種難以比擬的孤高,年紀不大,不過是三十來歲的一個青年,眼神裡卻透露著極其深執的沉鬱與堅毅,黑而濃的眉毛,也同時下少年人一般意氣風發,卻是直貫於眉心間的一道直紋,使他看起來老成而持重,總似抑壓著一種衝動、苦悶什麼的…… 好特殊奇怪的一種氣質。 老和尚平素善於相人,這一霎,當他注目于眼前青年人時,不知怎地,心裡有一種強力的震撼,特別是當對方青年向自己投以目光時,那種感覺尤甚。 「阿——彌——陀——佛」 以老和尚平素之養性修心,這一霎亦不免心裡大是起伏,竟然顯示著幾分難以自持,不自覺地再一次頌起了佛號。 「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冗長的佛號聲音,使得對方青年不覺仰首一笑。 「老和尚你這是幹什麼?念個沒完沒了的?」接著擱下了手裡的筆:「得!送你一幅字,寫好了!」 老和尚愣一楞,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身旁的葉先生已道:「還不趕緊謝過?跪下磕頭?」 老和尚一欠腰,雙手合十,又是一聲佛號,逗得對方青年哈哈大笑道:「又來了,又來了,和尚不用多禮,過來瞧瞧我寫的可好?」 少蒼老方丈正為著「跪下磕頭」這碼子事心裡彆扭,對方青年這麼一來,卻合了他的心意,嘴裡應了一聲,直趨而前。 不經意那個留著黑鬍子的中年瘦長漢子卻自邊側搶先一步,站在了青年身邊。 一股無名力道,傳自中年漢子,氣勢饒是可觀,竟使得老和尚急欲欺進的身子為之一挫。 很顯然,這意思是要老和尚的身子不要太靠近了。 老和尚自幼從佛,七歲練功,練的是「童子功」,由於一輩子童身,功力極是可觀。卻是眼前這個中年瘦高漢子,功力更不含糊。 行家出手,剃刀過首。 雖是不著形相的輕輕一觸,老和尚亦是肚裡有數,單掌直豎,頌了聲:「阿彌陀佛一——」沖著當前留有黑須瘦高漢子微微一笑,便自定下了身子。隨即向著桌上的那幅字看去。 鵝黃色的宣紙上,落著四個大字: 「滌我憂心」。 沒有上款,下款四個小字,卻是「聽蟬閣主」,字跡雖不甚工整,卻有氣勢。 老和尚又是一聲佛號,一連說了幾個「好」字。 「老衲拜受了,」老和尚銀眉頻眨,抬頭看向青年笑道:「這聽蟬閣主,想是施主的別名雅號了?」 青年莞爾一笑:「你這麼說亦無不可,在你這廟裡住,天天聽蟬,哪裡也懶得動……要是沒有這點道行還真住不下去,來吧,我們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坐下聊聊吧!」 賓主便自在如意太師椅上落座。 自有一青衣侍者奉上香茗。青年向一旁侍立的葉先生道:「把程先生新給我刻的那方印給蓋上,另外把我收的那幅觀音大士繡像一併賜給廟裡,算是給老和尚的見面禮吧!」 葉先生應了一聲:「是……」便自聽差行事。 近看對方青年,同字臉相,通天鼻樑,雙顴高聳,直貫耳根,惜乎眉心低窪,氣色不開,有如群山競聳間的一片盆谷,此一不足終成最大遺憾。 相術中所謂的「龍飛不振」、「馬走玉堂」料是指此而言了。 再看對方青年,五嶽有亭,坐如金鐘,面有朝陽,體不露筋,分明極貴之人,黑白瞳子間那一點皎皎神光,不怒自威,分明有懾人之勢。 看到這裡,老和尚心裡「啊喲!」地叫了一聲便自收回目光,不再審看,卻是那一顆久寂的心,噗通通為之跳動不已,顯然不再安靜。 「施主今番結憂,不知在廟裡還有多少耽擱?阿彌陀佛!是不是可以預示行止,也好……」 「這個……」青年想想,搖頭道:「很難說……還說不準兒……」 「是是……」老和尚緩緩抬起頭來,不自覺地與對方青年目光又自交接。 「怎麼,嫌我們住的太久了?還是怎麼了?」 「不不不……施主你多心了!」 正巧葉先生拿東西進來,聆聽之下,站住腳道:「施主這個稱呼不好,有失尊重,老師父你還是改稱『先生』吧!」 青年一笑不言。 老和尚雙手合十道:「老衲遵命,就改稱先生吧……阿彌陀佛!」 青年看著他道:「和尚你今年多大了?」 「老衲行年七十有六,先生貴庚?」 「我二十……」一笑不答,反問對方道:「你看呢?」 老和尚頷首笑道:「也就是二十出頭,先生年輕有為……先生你是貴人之相啊!」 青年看著他說:「這麼說你還會看相了?」 老和尚頌了聲:「阿彌陀佛!」卻是笑而不答。 這卻引起了青年的興趣,身子坐正了道:「那就給我好好看看吧,看看我今年的運道怎麼樣?」 「先生——」 一旁的葉先生趨前,微微欠下身子,面作苦笑道:「這……不……」 青年歎了一聲道:「算了!」身子向後一靠,十分氣沮地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 一眼看見面前的老和尚,便自住口不說。 他原是想向老和尚問佛問禪的,卻是一刹那間又自興趣索然。 想了想,乃自問道:「你這廟裡什麼時候有廟會?」 「這個……」老方丈答道:「每年正月十五……還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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