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七禽掌 | 上頁 下頁
一一八


  此時沙、郝二老身形尚在當空未下之際,石、秦二人一人是掌,一人是腿,都已差寸毫即將臨在了對方的身上。

  而這突臨的怪人身形甫一落地,口中喝了聲:「算了吧!」只見他一雙瘦袖倏地往兩下一分,仿佛沒見他用什麼勁,而白髮王秦勉和石繼志那麼猛厲的疾勢,竟被這人輕輕一分二臂,各自都覺得似有萬鈞勁力直往自己撲面襲來,不由得足下一陣踉蹌,各自後退了八九步。白髮王秦勉拿樁站穩,石繼志竟被這股無比真力給反震得一交坐於地上。

  此時沙、郝二老也都落足在地,他二人如此快疾的身法,不想人尚在半空,卻讓別人搶先把圍給解了,俱覺面上訕訕無光。驚怒之下,一打量這突然現身的人,竟是一個瘦高清臒的儒士。

  這儒士身著一襲青布長衫,一落地,嘻嘻一笑道:「三個老兒別來無恙?尚認得我這峨嵋寒客麼?」說著話瘦臂往前腹一抱,面上笑態可掬。

  白髮王秦勉驚愣之下,細細打量這寒儒,月光正照在這人清臒的面容上,只見他一雙長眉斜到兩額,星目挺鼻,分明為一四十許人。

  天山三老都不由皺了皺眉,他們只是覺得這中年人好面熟,只是一時卻記不起他是誰了。而此人這份狂傲之態,一出口居然喚自己兄弟為老兒,尤令三老氣焰怒熾。金笛生郝雲鶴方正色點了點頭道:「請問……」

  不想話尚未完,那地上的石繼志卻狂叫了一聲:「師父……」猛地撲身而上,跪倒在地。天山三老見狀,直如當空響了一個焦雷,一齊暗叫了聲:「原來是他!」

  就見這寒士低下眼皮看了面前的石繼志一眼,理也未理,扭臉向著天山三老哂然一笑道:「五十年歲月匆匆如斯,也難怪三位兄台不識得我這故人了……」說著仰天哈哈一陣狂笑。

  一旁的莫小暗和沙漠紅丹魯絲驚魂方定之下,才回味出這突然現身的青衣寒士,竟是當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前輩奇俠上官先生。

  多少傳聞,使她們幼小的心靈中,對這位奇異的怪人交織著一片五色繽紛奇異荒誕的幻想。而這位奇異的怪人突然在她們眼前出現了,怎不令她們欣喜興奮得手足無措?此時各自叫了聲:「老前輩!」一齊伏身下拜。在她們想像之中,上官先生定會含笑請她們站起來。

  可是這位怪人只是看了她們一眼,依然是理也不理。夜風之下,他身上那件單薄的青衫,被疾風吹得拂前飄後,似飄然神仙。

  天山三老此時才認清了來人,俱都不由口中「哦」了一聲,一連後退了兩三步。他三人一向是眼高過頂,武林中從未有人被他們看在眼中,可是眼前的上官先生突一現身,他們都不由得傲氣銳減,由白髮王秦勉領頭,俱都朝著這位怪人一抱拳,彎腰施禮,叫了聲:「原來是上官老兄,久仰了!」

  白髮王秦勉接著哈哈一笑道:「真是歲月摧人,與先生青城一別,轉瞬已近甲子,我兄弟都已鬚髮斑白,難得先生風采猶如昔日,可見這多年來萬事如意了。」說著又是哈哈一陣大笑,可是這種笑聲卻顯得多少有些勉強的意味在內,聽起來大不是味道。

  上官先生微微頷首,依舊是笑態可掬地沖著三老一抱拳道:「秦老大可太客氣了,小弟一生漂游,湖海為生,哪裡能和你們老兄弟占山為王相提並論,還談什麼萬事如意……真是笑話了!」說著也是一陣大笑。

  可是他這種笑聲,卻顯得有一種冷淒之音,尤其是石繼志,隨師父多年以來,就從來沒聽過師父這麼笑過,意料到師父定是已在憤怒頭上。

  上官先生笑容一斂,這才低頭看了一下地下跪著的三人,冷冷道:「你們三人有多大道行,居然敢和天山三老動手,螢火之光與皓月爭輝……」說著又是一陣大笑。

  三人跪在地上,由脊椎骨裡向外直冒冷氣,可是上官先生笑聲甫停,卻扭瞼向白髮王秦勉正色道:「秦勉,你說他三人是否罪不可赦?」忽然他似想起一事,揮手道:「你們兩個女娃娃可以起來了……我沒資格管你們。」

  莫小晴、丹魯絲在上官先生一揮之下,全是身不由己地起來了半尺,不由得相繼站起,一時驚愕得站立一旁。

  天山三老此時已看出這位怪人面色不善,俱都冷立一旁,不知何言以對。

  遂見上官先生依然是笑嘻嘻地對著白髮王秦勉道:「秦老兄,石繼志竟敢與你動手,真是罪大惡極!」說著忽然面色一變,目射奇光道:「只要你點點頭,我立刻將這畜生斃於掌下。」

  說著霍地舉掌而起,石繼志不由嚇了個忘魂,莫小暗和丹魯絲都不由驚呼了一聲。

  上官先生冷眼看了二女一眼,那只手掌在空中並未擊下,目光註定白髮三秦勉,似等其回答。

  白髮王秦勉臉一紅,心想:「好個老小子!居然給我來這一套……」秦勉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如何能那麼說,即使自己點點頭,就算是石繼志真被他打死了,他又豈能與自己善罷甘休?可是自己如果不點頭,無疑是饒恕了石繼志一切罪過……然而轉念一想,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嘻嘻一笑道:「上官兄言重了……令徒何罪之有?」

  上官先生聞言點了點頭道:「這麼說,我這劣徒是沒有罪了?」

  白髮王秦勉看了二位拜弟一眼,嘻嘻一笑道:「哪裡,哪裡!他本來就沒什麼罪……」

  上官先生聞言面色轉喜,溫文地對地下的石繼志笑了笑道:「好孩子,你起來吧!」石繼志簡直是出乎意料之外,慌忙磕了個頭站起身來。

  旁邊數人也不由為上官先生這種突然的舉動而大感驚異,俱都不解上官先生此舉之意,可是卻可預料到,上官先生這種舉動定有深意。

  果然就見他一收笑臉,對著天山三老一抱拳道:「小徒之罪既承三老見諒,那麼小弟不才,倒要請教三位兄台幾句話了。」

  鐵扇老人沙夢鬥不由哼了一聲道:「老兄有話請講,我兄弟洗耳恭聽!」

  上官先生點了點頭道:「很好!既如此,我倒請問三位兄台,將小徒關禁在石室是何意思?」

  這幾句話說得三老面紅心跳,俱都一時無言以對。還算金笛生郝雲鶴聰明,他知道此時只要自己兩位拜兄任何一位,出言頂撞這位老人家一句,那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糟。試想他徒弟已是如此厲害了,如和他師父為敵,結果那將是預料之中的事。

  俗謂光棍不吃眼前虧,金笛生郝雲鶴有見於此,忙搶上一步,微微一笑道:「今夜幸會高人,夜冷霜寒,先生如不棄,請隨我兄弟內廳用茶如何?」說著話,卻暗暗給兩位拜兄拋了個眼色。

  秦、沙二者俱都轉過了臉,秦勉哈哈一笑道:「真是太簡慢了……如兄不棄,你我故友何妨秉燭夜談……」說罷老著臉皮,作勢一伸手道:「請!」跟著乾笑了兩聲。

  在這種場面之下,任何人也難以再出強言了。上官先生忽然心念一動,不由長歎了一口氣,方才那一腔盛怒轉眼間竟已化為煙雲。時間培育冶煉著他的心性和定力,他已變得不似常人那麼容易喜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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