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七禽掌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這鐵扇老人沙夢鬥儘管是在水面之上,也禁不住怒火高熾,他竟不避不躲,待石繼志這只掌即將沾在自己背心的一刹那,猛然向前一栽,竟貼著石繼志的那只右掌,倏地一個「怪蟒翻身」,一式「推窗望月」,雙掌上挾著無比的勁風,直往石繼志一雙「肩井穴」上猛擊了過去。同時因為這一式的疾勁之力,他足下的竹葉已然沉下水中,沙夢鬥不得不一連前趕了三片竹葉,然而那雙抖出的雙掌卻並不改變去勢。

  石繼志萬萬料不到,這鐵扇老人沙夢鬥居然敢在水面之上,施出這種濁力的功夫來,一時無備之下,竟被這種淩厲的壓力一連逼著退了三四步,足下一軟,若非是強提著那口真氣未泄,就此一式,也定敗在這沙夢鬥手中無疑了。

  就如此,他仍覺前胸一陣氣悶,不由一陣面紅心跳,心忖:「好厲害的老人,諒你不知我的厲害!」想到此一提丹田之氣,口中尚道了聲:「好厲害!」足下微晃,以「燕子三抄水」的招式,只聽「刷刷刷」三聲,水面上立刻點起了三點圖紋,他人已湊近沙夢鬥身前。這一次他可不客氣了,就見他倏地引頸分臂,以「白鶴亮翅」的招式,猛出右腕往沙夢鬥前肋揮去。

  鐵扇老人沙夢鬥用「分雲手」,去叼石繼志來腕脈門,可是石繼志左掌一沉,竟用「穿心掌」直襲鐵扇老人的前心要害,沙夢鬥四腹吸胸,二人都知招已用老,各自後退了二片竹葉。

  岸上二老看得觸目驚心,都不由為鐵扇老人沙夢鬥暗捏一把冷汗。

  此時石繼志向右,鐵肩老人向左,各以極輕快提縱之術在池面上飛馳了一周。

  鐵扇老人沙夢鬥不由暗暗著急起來,試想以自己如今身份,若是連一個初出道的小夥子都打不過,那麼今後江湖道上可有自己丟臉的時候。

  他這麼一想,愈是不能心平躁釋,離著石繼志尚有六七尺,這位沙老爺子身形猝然往下一矮,平竄而起,在往下一落的刹那,卻以「龍形穿心掌」的姿態,身隨掌起,直往石繼志前心上猛擊。

  石繼志在和此老走個對面的霎時,已經猜到這鐵扇老人定是以進撲之勢猛擊自己,所以就在鐵扇老人身子方一下矮之際,石繼志已經足下曲趾以待。鐵扇老人沙夢鬥身形騰起,石繼志身形卻也跟著同時騰起,因此沙夢鬥往下一落,卻已經滿不是原來部位了,那淩厲的百步劈空掌力平白擊起了一片水花,水珠四濺,他面立刻晃動了起來。

  沙夢鬥掌一擊空,足下也搶進了三步。他就覺得不大妙,果然石繼志就像一隻待兔的餓犬,身子本是直撲向前,此時猛然一個「神龍擺首」,倏地一轉身,雙掌交錯著向外一抖,這一次他竟也破格在水面施出重掌力來,「霸王卸甲」的掌式向外一抖,雙掌上用了多年未用的「金鉤掌」力,那淩厲的掌風就像是一堵鋼牆,直往鐵扇老人沙夢鬥全身逼壓了過來。

  鐵扇老人沙夢鬥立刻就覺得自己已在對方掌力之下,若再想抽身已屬不智,見石繼志這一式又快又疾,決不再容他稍緩須臾。沙夢鬥不由一時發須皆立,口中哼了一聲,一振二臂,竟在水面上展出了「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偌大的身體陡然上拔了一丈五六。

  石繼志一掌打空,一連竄出了五六片竹葉,方站定了身形。仰首一看空中的沙夢鬥,他不由劍眉一展,情知這一陣自己是勝定了。

  果然他一念未了,沙夢鬥自空下落,因起勁太猛,投身太高,在空中尚未落下,已知大勢去矣,不由急得雙目一陣發黑,迷糊之中尚自強提真氣,可是已沒有什麼用了,雙足方一落上水面竹葉,只聽「噗」的一聲,那一雙青布挖雲快靴,自踵以下竟然全落下了水池。

  這位老爺子一時急怒攻心,大吼一聲,就像當空打了個焦雷,遂見他一振雙臂,「嘩啦」一聲水響,已縱上了池岸。

  石繼志卻先他躍出荷池,一上岸先向鐵扇老人沙夢鬥一抱拳道:「弟子甘拜下風了。」

  鐵扇老人沙夢鬥是何等人物,焉能看不出石繼志此舉用心,於是這位一向自恃過人的沙夢鬥也不由得初次感到面紅過頂。只見他仰天大笑了兩聲,一展那雙禿眉,寒聲道:「石繼志!我老人家六十年來在江湖上從未服過人,今天在輕功上算是第一個服了你了……」他接著又打了個哈哈道:「石繼志,這一陣你是贏了,可是你願意接我一陣掌法麼?」

  石繼志知道此老求勝心切,如果自己水面上輕功勝了他,定要沒完沒了糾纏,故此運用機智,一來是為鐵扇老人沙夢鬥保全面子,再方面也想借此少些麻煩。

  卻不料仍然為他看出,石繼志不由臉色一紅,彎腰為禮道:「弟子承前輩手下留情,得與前輩此陣平分秋色,何敢再接別的,務請老前輩不要強弟子所難才好!」

  鐵扇老人沙夢鬥老臉不由又是一紅,還想再出言誘對方和自己一較其它。

  可是此時一旁的白髮王秦勉和金笛生郝雲鶴眼見自己拜兄弟落敗,尚自厚顏喚一個晚輩再接二陣,俱都深感面上無光。金笛生郝雲鶴因是拜弟,不便出言,只得看白髮王秦勉一眼,秦勉咳了一聲道:「二弟……」

  沙夢鬥聞聲回視,白髮王素勉臉紅了一下,又看了一旁的石繼志一眼,囁嚅道:「二弟!我們既與他約好三陣分上下,還是各人比一陣好……這一陣你倆是不勝不敗,算是平了;再下一陣,該老三的了。」他不得不昧著良心說這句話,其實他看得比誰都清楚,只因為要是實話實說,別說是沙夢鬥本人,就是自己這個臉也丟不起。

  他這樣說,石繼志臉上卻絲毫不帶一絲不服之色,金笛生郝雲鶴在一旁看在眼內,心中暗暗嘉許,不由對他生出不少好感。

  石繼志躬身行禮道:「秦老前輩所言極是,弟子斗膽想請郝老前輩賜教!」說著轉身向一旁立著的那位翩翩儒士行了一禮。

  鐵扇老人沙夢鬥兀自不服,正欲說話,卻被白髮三秦勉擬了個眼色止住。沙夢鬥尚不明這眼色用意,一怔之間,金笛生郝雲鶴見機忙笑著道:「賢契不必過謙,此乃有言在先,何需再言請賜二字!」

  石繼志聽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喜,因為由這「賢契」二字上判斷,這金笛生郝雲鶴分明對自己已消去了不少的敵意。他忙走上一步,躬身對金笛生郝雲鶴道:「請示前輩如何賜教?」

  金笛生郝雲鶴仰天哈哈一笑,笑聲一停,卻笑眯眯地對石繼志道:「方才我三人已說過了,一切但由賢契自行作主,無論你劃出什麼道兒,我兄弟是一概奉陪!」

  石繼志不由道了聲:「弟子怎敢……」

  不想那金笛生郝雲鶴倏地劍眉一豎,冷然道:「不必多禮,快說吧!時候可不早了。」

  石繼志無奈,頓了頓道:「弟子遵命!」

  他可不敢再同這郝老爺子比輕功,因為金笛生郝雪鶴一派溫文儒雅態度,此類人最是定力精湛,輕功必為所長,自己僥倖上陣未曾落敗,此陣卻是魯莽不得。

  他不由腦中急轉,無意之間,卻見這金笛生郝雲鶴正平著右腕,左袖管露出半截翠笛了,忽然他心中一動,暗忖:這定是此老仗以成名的金笛,如此看來,兵刃一道也定是為其所長,卻是比試不得。

  金笛生郝雲鶴卻一直微笑地看著他,似乎是暗笑對方太緊張。

  石繼志不由一咬牙道:「既然如此,弟子敢請與老前輩較一陣暗器,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郝雲鶴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道:「好小子,這一下你可是自找苦吃了!我倒要叫你嘗嘗我三十年未曾動過的五芒珠是何滋味!」他心中雖喜,面上卻絲毫不露分毫,還有意皺了皺眉道:「比暗器?這倒是一件新奇的玩意兒……只是老夫數十年未曾動過,施來卻難免手生,令賢契見笑了。」

  石繼志心想:「我就希望你手生,愈手生愈好!」表面卻笑道:「老前輩太過謙虛了,只是……」說著環身四視。

  金笛生郝雲鶴已明白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賢契!你隨我這邊來!」說著轉身率先而行,石繼志緊隨其後,白髮王秦勉和鐵扇老人沙夢鬥也自後跟上,魚貫而行。

  繞過了一片竹林,眼前有一條磚道,沿道全生著天山所獨產的一種刺冬青,此樹名為冬青,實與冬青不類,直幹挺生,虯枝怒出,盤屈行伸,專生溝壑澗谷之中,似像此在道旁種植,尚系首見。

  郝雲鶴依然向前行著,轉向偏東,卻走到了另一院落之內。只見白石鋪道,靈沙柔細,間以蒼苔,徑外滿植幽蘭香草,兩邊並無院牆,卻有一列人工搭成的花架。

  這花架高有四丈,參差低昂,各具奇勝,上面蛇盤龍繞似地生著無數枯藤,和來路一樣,卻是不見任何殘雪的影子。架上尚生著一種如小喇叭的紅花,妙態娟娟,好一處幽雅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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