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潘郎憔悴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
他邊走邊想,遂即釋然,暗忖道:「這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她既是作綢緞生意的,自然是常來北京接洽生意,只是那白雪尚雨春……」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想到了尚雨春,他心中總似有一種說不出的歉疚感覺。其實這個女孩子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恩惠,怎會令自己有這種感覺呢! 於是他苦笑了笑,暗想道:「我已是一個不幸的人了,誰要同我接近,必定也會受我連累。雪勤、丁裳,再看這尚雨春,她們都是一樣的……我可不必再找煩惱了。」 他想著不由十分慶倖,因為方才文春並沒有看見自己,否則可又要惹麻煩了。 傍晚時分,已來到了一片村莊,四周盡是旱田,有幾家小鋪子客棧,管照夕很想在這時安歇一下,可是前面騾車,並不停止,仍然吱呀呀地向前行著,他也只好仍然跟著。 漸漸人愈來愈少了,那騾車卻向一個池塘旁邊的一條小路趕了進去,隨車的那中年漢子,不時左顧右盼,催著車子,很快趕到一排柳樹弄道之中,又走了一陣子,才現出了一座破廟。 那騾車直趕到廟裡去了,照夕跟到這裡,自然不便再跟了,遠遠下了馬,叫馬在池塘邊飲水吃草。他卻是很留意那間破廟,過了一會兒,才見那趕車的拿了一把鏟子出來,順著這條路,把車輪壓的印子鏟平了,還不時用眼瞧著管照夕! 照夕笑了笑,心說這可好,我是保護他們的,他們反倒疑心我是賊了! 想著忙上馬往回走了百十丈,找了一家小店住下了。糊糊塗塗跟了人家一天,想起來自己也很好笑。這小店裡髒得厲害,睡的是炕,只是這種季節還用不著生火,四壁都是黑黝黝的顏色,夥計掌上了燈,照夕一個人要了一壺酒,一隻燒雞,就著酒吃著,心中卻想著今天晚上一定有事,自己可不能先睡覺,要小心去探一探,就便看看他們是爭些什麼東西。如果那些東西,真是那人的,自然不能讓別人得手;要是那人也是搶人家的,說不得還要叫他把東西留下來。他這裡一杯杯酒往肚子裡灌,天可就愈發黑了。 又等了一個時辰之後,外面很靜了,他匆匆換上了夜行衣,背好了劍,出得店來,就覺得今夜天似乎比往日更要黑沉。秋風嗖嗖地吹著,這正是夜行人出沒的好時候,他加快了足步,直向那破廟趕去。 當他遠遠尋著那座破廟時,外面卻是靜靜的沒有一點聲音,管照夕就用「燕子飛雲縱」的輕功絕技,十數個起落,已撲上了頂,真是身輕如燕。 當他穿脊走瓦了十余步,立刻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猛然把身了伏了下來,目光前視著,心中冷笑。 「果不出我所料,他們已先來了!」 他看見廟牆內,靠裡殿的門前,站著三個人,其中之一,正是那押車的瘦漢,在他身前約兩丈以外,一左一右站著兩個,一男一女。 那男的是一個身高背拱的老人,滿頭銀髮,一身雪白衣裳,態度甚是從容,面上不怒不笑。他身旁是一個一身黑緞子緊身衣服的少女,她手中持著一口明晃晃的寶劍,正滿臉怒容地注視著那瘦漢。 照夕仔細向這二人一注視之下,不由又驚又怒,原來正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九天旗金福老和金五姑,想不到他父女二人,竟會來此。 當時愈發沉住了氣,靜觀動變,這時就見那金福老呵呵大笑。 「鄧江,我父女話已說完,莫非你就這麼打發我父女回去麼?你也未免太不夠朋友了!」 金五姑也冷笑了一聲,對金福老道:「爹爹哪來這麼多閒話給他說?他既不講朋友,我們就下手拿貸,很簡單,誰功夫不行誰走路!」 那叫鄧江的人鐵青著臉,向後退了一下,嘿嘿一陣低笑,一雙陷在眶子裡的眸子閃閃放光,可見此人也是一個相當厲害的人物。因為他在金氏父女面前,並沒有一些畏懼之色,此時他點了點頭:「金老爺子,你父女的意思我全明白,你們是想毫不費力地從我鄧江手中,把這幾箱東西拿走!」 他忽然抬頭大笑了兩聲,語調悽愴地道:「金老爺子,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不錯!你九天旗是名滿北幾省的有名人物,可是我飛蛇鄧江,在江湖上也不是無名之輩。我如把辛苦到手的這幾箱東西,拱手讓你,只怕天下綠林恥笑于我……金老爺了,話已說完,你父女若顧全江湖道義,放過我鄧某人今夜,我鄧江也非不知好歹的人,往後……」 他才說到此,卻為九天旗一陣長笑之聲制止住了,金福老臉色極為難看地點點頭道:「夠了!夠了!鄧江,你不要多說了,我老頭子早知道,你是沒有把我老人家看在眼內,也罷,我老頭子就叫你心服一下!」 九天旗金福老說著話,臉神可是十分難看,跟著向前一伏身子,已到了飛蛇鄧江身前,嘻嘻一笑道:「來!來!來!對朋友!你儘管把你那十三節亮銀鞭的招術施展出來,看一看是不是我老頭子的對手?」 他這一番搶白,不由令飛蛇鄧江十分震怒,他只冷冷一笑,道了聲:「好!」 遂見他身形向前一塌,右手向懷中一探,跟著出手直腰,勢子可是同時的,只是再看他手上,已多了一條亮光奪目的十三節亮銀軟鞭。 飛蛇鄧江軟鞭出手,身子一個盤旋,這條軟鞭卻半搭在他的左肩頭上,他目閃凶光冷冷道:「足下既如此說,鄧某只得候教了,請!」 他口中這麼說著,身子卻是紋絲不動,尤其是注意著九天旗金福老下盤動作,他知道眼前這父女二人,各有一身不凡的功夫,今日自己竟碰在了他二人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可是若要讓他把費盡心血到手的買賣拱手讓人,他也是不肯甘心的。 原來飛蛇鄧江也是一成名巨盜,一向出沒於兩江一帶,可他卻從不在兩江作案,三年五載也不定做案一宗,可是下手頗狠,非千金不動。此番訪得鎮江鉅賈李大元來京辦一批珠寶生意,這才悄悄尾隨下來,等到李商元購妥了東西之後,他卻毫不費力地到了手。 可是他為人慣用心機,知道這宗買賣已驚動了北道綠林;而且他素知北幾省很有幾個匿居的黑道人物,這才用下心計,另置大箱十口,內中滿盛石頭,沿途招搖,用心只想誘使綠林注意。萬一下手不敵,為對方所劫,自己也可以金蟬脫殼之計逃脫;而那箱細軟金珠,卻在他背後緊緊系著,極宜攜逃。 想不到果然驚動了旗竿頂的金氏父女,昨夜那采盤子的小賊在箱上留標,飛蛇鄧江豈能不知?只是他不動聲色,非但如此,沿途更是做作十分,有意停車破廟,並在廟前鏟去車輪印跡。心中早知有人夜訪,可是他並知道來的卻是這麼棘手的人物,本想贈箱而去,又知金福老生平最是疑詐,自己這麼慷慨難免為他疑心,若是看出破綻,反倒不美。所以無奈之下,這才不得不佯怒偽作動手,好在真要不行,再跑也不晚,如此就可免去了他父女二人疑心。他這番用心,可說是相當毒了,可笑金氏父女,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只以為飛蛇鄧江珠寶已到了手,帶回這些大箱盡是銀兩,自己父女正可一勞永逸,原車載回。而飛蛇鄧江一番做作極為逼真,也愈發令九天旗金福老認為他那些大箱子之中,全是金銀了。 此刻二人交待既畢,金福老勝券在握,當時冷哼了一聲,只見他驀地騰身而起,向鄧江身前一落,右掌半握著向前一探,口中哼了一聲:「打!」 這一掌挾著勁風,直向飛蛇鄧江前胸兜去。飛蛇鄧江一帶手中亮銀鞭,唰拉拉直向金福老手腕子上卷去,他心中著實吃驚,因為這老兒既敢空手向自己進招,當知不是好兆。亮銀鞭一帶過,雙手抱拳,就勢向外一抖右手,「笑指天南」,亮銀鞭鞭梢抖出了一朵銀花,直向金福老眉心點去。 金福老大袖霍地向外一揮,嗆的一聲,二人各自挪開了數尺,金福老回頭對五姑叱一聲。 「你還閑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套車上貨。」 金五姑嬌應了一聲,騰身而去,飛蛇鄧江正中下懷,卻仍裝著大喝一聲,直向金五姑背後撲去。可是九天旗金福老焉能讓他稱心,冷哼了一聲,排山運掌,雙掌齊出,直向飛蛇鄧江後心擊去。 飛蛇鄧江向前一嗆身,用「鷹翻」之勢滾出了丈許,金福老雙掌內力,竟是震起了一天砂石,聲勢好不驚人。 照夕在瓦上看到此,不由心驚不已,這時也才知道飛蛇鄧江原也是一匪人,這叫做「黑吃黑」,他心中不禁有些後悔,暗怪自己不應多管閒事。可是轉念一想,卻為此見著了金氏父女,正可一了當日仇恨,所以依然伏身瓦面不聲不動。 只這一會兒工夫間,那二人已打成了一片,鞭光掌影,帶起了一天飛石;而另一方面的金五姑卻早把那趕車的喚起,套上了車,正督促著往外走。照夕正想現身而出,卻聽見場內一聲低叱,只見飛蛇鄧江騰出了丈許以外,他往地上一落,踉蹌了四五步,噗通一聲坐倒在地,他抖聲道:「姓金的!你好!我鄧江只要有三分氣在……」 金福老卻呵呵一笑道:「鄧江,這是你自不量力,老夫貨已到手,暫且掌下留情,你自去吧,老夫告辭了。」 他隨即騰身直向那騾車趕去,那騾車此刻在金五姑操縱之下,已出了廟門,廟內此刻只剩下那飛蛇鄧江一人,照夕方想尾隨金氏父女而去,無意間卻見那戰敗的鄧江,面色極為興奮地忽由地上跳起,像是一點沒事模樣。照夕心中不由一動,由不住也就趴在瓦上沒有動,卻見那飛蛇鄧江呵呵一笑。 「老王八蛋,饒你詭計多端,此番也是著了我的道兒,叫你父女空忙一場!哈!」 他笑著驀地飛身上房,直向廟後空曠處逸去,照夕正不知自己是追哪一邊好,不由心中略一猶豫,也就是這一霎間,卻見對房瓦脊上拔起一條黑影,如同一縷青煙似的直向那飛蛇鄧江追去。 照夕又是一驚。 「怪了!這又是誰?今夜倒真是群英會了!」先不去追金氏父女,展開了身子,直向後來那人影追去,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前面黑影追著飛蛇鄧江,照夕又追著前面黑影,一刹那已馳出了十丈以外。 眼前是一片收割了的旱田,地勢十分空曠;而照夕此刻已看清了那前行的黑影,身材婀娜,腰肢很細,極像是女人,他心中更是佈滿了疑雲。 這時那飛蛇鄧江似乎已覺出身後有人來了,倏地一個轉身。 「誰?」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