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潘郎憔悴 | 上頁 下頁


  照夕此時可真是如墜五里霧中,人家恭維稱頌他,他卻只是傻笑,可是他心中始終是個疙瘩,怎麼想也想不通。

  這時最難受的卻是那楚少秋了,他心中雖是又妒又恨,可是管照夕這一手「海底撈針」,他自問再練三五年,也是不及。

  他怔了一會兒,這才行到雪勤身前,淡淡一笑道:「姑娘,我有急事,卻要先行一步了,姑娘有管公子在側……」

  才說到此,雪勤蛾眉一豎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楚少秋歎了一聲,看了左右一眼,聲音放小道:「反正我對姑娘是一番真心,如果有人……哼!」

  他哼了一聲,眸子向照夕瞟了一眼,倏地轉身而去,他走得很快,一會兒已走遠了。

  江雪勤倏地一驚,她目視著楚少秋憤怒的背影,心中似有所感,黛眉微微一皺。可是她如今全部心力,早已為這個新來的俊美少年吸住了,尤其是看見管照夕那種糊塗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這時就有丫鬟來請,說是請入內用飯,各人也就一哄而進。

  飯廳內擺下兩桌席,江老夫人沒有出來,雪勤是主人,她讓各人落坐後,自己卻在照夕身邊坐了下來,一面揮著一塊小手巾道:「今天真熱!」

  照夕點了點頭,他仍在為方才那件事情心存納罕,雪勤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什麼?」

  照夕皺了皺眉道:「我是在為一件事奇怪,天下不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這一定是有人……」

  雪勤忍不住一笑道:「明明是你自己,還裝個什麼勁呢!好了,現在吃飯了!」

  照夕也遂把這念頭拋開,當時隨著各人有說有笑,一席飯畢,已月上樹梢了。各人酒足飯飽,紛紛向主人告辭,照夕也覺出天色不早,向雪勤告辭,江雪勤一直送他到了大門,才笑了笑道:「你回去還念不念書了?」

  照夕點了點頭道:「考試在即,焉有不讀書的道理?」

  雪勤忽然轉了一下眸子道:「這麼說,你還真想中狀元嘍?」

  照夕臉色微微一紅道:「這只是家父這麼期盼我罷了,其實我自己並沒有這個願望。」

  雪勤抿嘴一笑道:「當然,讀書不是壞事;不過,我卻不贊成一天到晚死啃書本子,譬如說練練武也不妨事……」

  說到此,她忽然中止住,露出一對小酒渦兒笑了笑,照夕忽然心中一動,倏地抬起了頭,正想說什麼,不想江雪勤卻眨了一下眸子,半笑道:「我問你,你晚上不睡覺,卻亂想些什麼?」

  照夕怔了一下道:「沒有呀?」

  雪勤看了左右一下,走進了一步,她的臉突地紅了紅,遂又笑道:「我不是說今天,我是說昨天晚上!」

  照夕想了想,不由俊臉一紅,訥訥:「昨天……沒有呀!」

  雪勤一嘟小嘴,嬌嗔道:「還沒有呢!我問你!」

  她一揚小臉,掀著一對小酒渦道:「你昨天趴在桌子上寫什麼來著?」

  照夕不由一驚,他紅著臉,退了一步道:「咦!你……你怎麼知道?」

  江雪勤含羞笑了笑道:「我幹嘛不知道?你呀!也不害臊!」

  說著用纖指在小臉上劃了兩下,這時那邊有人正在叫著江小姐,她一面轉過身子,手中拋出一物道:「這是你的東西,還給你,傻子!」

  說著就跑了,照夕怔了一下,見地上那東西,竟是一個紙球兒。

  他撿起來打開一看,頓時臉就紅了,原來那紙上寫著自己和江雪勤的名字,正是昨夜自己無聊時隨便寫的,卻又如何會到了她的手中呢?

  他怔了一下,暗道:「哦!原來是她……真不知道,她竟有這麼一身好功夫!」

  想著又驚又奇、又羞又喜,匆匆把這個紙球揣入懷中,返回家去。

  到了家中,他倒在床上,心中想道:「這位江小姐,小小年紀,竟會練出這麼一身好功夫,要是昨晚是她,她那身輕功,真是令人欽佩,真是太了不起了!」

  想著忙到書房,把昨夜那人留下的字,找出來細看了看,愈覺其字體清秀,出於女子手筆,當無疑問,一時不禁又呆住了。

  暗想自己心事,被她看出,真是不大好意思……又想她一個女孩子,居然學成了這麼一身功夫,而文才也是不弱,真是難能可貴。自己堂堂六尺男子,除了讀了些死書外,又有什麼用?和她比起來,相形之下,實在是差得太遠了!

  於是他又不由想到了今日的一場比武,所遇的奇事,然後再把雪勤自始至終神情一想,不由倏地跺了一下腳道:「啊呀!原來是她……一定不會是別人!」

  當時愈想愈對,不由又愣了半天,心中又是羞慚,又是費解。

  慚愧的是,堂堂一個男子漢,受人家暗助,竟還蒙在鼓中;費解的是,她何故對自己如此?

  他坐在椅上想:「別是她故意捉弄我吧!可是也沒有這麼捉弄法的……何況她言笑之間,處處都似對我極為親切……她又為什麼要捉弄我呢?」

  他想到了雪勤那種談笑的樣子,不覺又有些神馳,臉也不覺得就紅了,他想:「也許她很喜歡我……」

  想著他又搖了搖頭,暗忖:「像她這麼一個俠女,眼界一定是很高很高的,她所喜歡的人一定得有一身好功夫,像我這種只會騎馬射箭的人,如何會看在她的眼中?」

  這麼想著,他又不禁有些懊喪,當時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想道:「我真是白活了這麼些年了,除了讀了些臭書之外,有什麼用?」

  他想:「我能比得過誰?不要說江雪勤了,就那楚少秋也不知比我強多少倍!唉!就是那不男不女的梁厲生,他也比我強多了……」

  他緊緊地搓著雙手,緊緊地皺著雙眉,這一霎,他腦中可是亂極了。

  於是江雪勤那句話,又在他耳中響起:「我不贊成讀死書……有時間不妨練練武……」

  他睜大了眼睛忖道:「她這話,不是明明指點我,叫我練練武功麼?可是我怎麼練呢?」

  「常聽人家說,練功夫,第一要好質稟;第二要有名師指點才行。一個人死鑽,就是白了頭髮,也是沒有什麼用,我要是想練功夫,非得先找個好師父不可!」

  這一霎,他可真像是著了迷一般,他本來就對武學醉心嚮往已極,此時再有這麼多因素刺激他,他的想法更堅定了。

  這時正巧那馬僮兒快腿張從窗前經過,照夕不由抬了抬手道:「快腿張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快腿張齜牙一笑道:「我也正想問問少爺呢!」

  照夕皺眉道:「你問我什麼?」

  快腿張一面進門,一面道:「少爺方才把雪中炭牽出去,還沒見牽回來呢,我來問問是掛在哪了,再晚可就不好找了!」

  照夕搖了一下頭道:「你不要找了,我把它送人了!」

  快腿張一聽怔了一下道:「什麼?送人了……哎喲!我的少爺,你可真大方,這匹馬全北京城也找不出幾匹來,你竟把它送人了……這是說著玩吧?沒別的,您快告訴我送給誰啦,我去給要回來。」

  照夕臉紅了一下,不悅道:「你知道什麼?這匹馬今天才算遇到了真正的主人了。送都送了,哪還能要回來,也只有你才會說得出這種話來!」

  快腿張歎了一口氣,一隻手摸著脖子,又道:「你老可捨得?平日連我都不叫騎……唉!」

  言下之意,真是心痛已極,照夕見他如此,不由一笑道:「你也不要難受,我也是沒辦法,好在這馬就在對門,你天天還能看見它!」

  快腿張先是一怔,後來皺著眉道:「看見它有啥用?也不是咱的啦!我是說誰有這麼大的福份,原來是她……咳……」

  說著咧口一笑,晃了一下頭道:「那就難怪了……不過說實在的,這馬給了江小姐也算值得啦,她一定會愛惜它,要是給了那些野小子,馬也受罪。」

  照夕這時笑了笑道:「我是想問問你,你也老江湖了,你可知道這天下本事最大的是誰?」

  快腿張一聽這個可怔了,搖了一下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

  他翻了一下眼皮子道:「少爺,你問這個幹什麼?」

  照夕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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