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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這一夜,也就是搬進來的第三夜。

  天上星皎雲靜,水面上書舫如梭,這些船上有騷人墨客,也有兩湖的官妓,陣陣絲竹聲,由水面上飄過來,加上船娘們清脆的嗓音,聽來隻覺得悅耳已極!

  江海楓站在窗前,憑欄下望了一刻,卻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寂寞,中原之行,實在是太不划算。師父死了,秦桐又是如此的刁狠陰損,今後還不知該如何對付他。

  至於燕九公等人,是否就會真的聽了喬冒的話,和自己兩罷干戈,這還不得而知。

  想到了這些,他益發地感到煩躁。

  時已午夜,可是湖上人聲未靜,海楓正想到附近去走走,卻聞得門外茶房叩門道:「相公還沒有睡麼?」

  江海楓開了門,就見一個茶房手上持著一封素箋,一面彎腰道:「這是一個客人送來的,說是要交給相公過目。」

  海楓接過一看,天青色的素色信封上,寫著這樣幾個字:「面呈江海楓君。」

  下款是一顆朱砂小印,茶房遞上了信,就退身而去,海楓心內一驚,暗忖道:「怪呀!這是誰?怎會知我住在此地?」

  細看那字跡頗為清秀,分明出自女子手筆,他也不及辨看那印記中是什麼字,匆匆拆開了信。就燈下一看,只見薄如鮮絹的宣紙上,一筆秀麗字跡,宛如龍飛鳳舞,撇捺生姿,寫的是:

  「海楓君雅鑒:

  小別數日,魂夢為勞,遐想清塵,備深景慕,妹菲材陋形,顧影自慚,敢謂能識英雄,遽而妄企攀附?只以沙岸一唔,彼此諸多投契,而君神技更令拜倒,好鳥坐樹,時聆求友之聲,落花當門,徒醉傷春之酒,妹尚未字,君尚未婚,其有意乎,固所願也。釵荊裙布,有鴻妻偕隱之衣裳,雨晦風瀟,寫雞鳴交警之詩句,人間緣合,難得易失,敬陳片楮,即希見信,於丑時至湖心亭一晤,妹引頸候之!專此即祈

  時安

  妹 瑛上
  ×月×日」

  江海楓不禁俊臉通紅,放下了手上的信,直如當頭挨了一個霹靂,半天做聲不得。

  心裡這時已全然明白了,這署名為「瑛」的人,必是醜女項瑛無疑!

  他真想不到一個女人,竟會有這麼大的勇氣,居然敢主動寫出這封「求婚」的信來,這實在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信中「彼此諸多投契」一句,更令他有啼笑皆非之感,自己只為彼此並無深仇,而一時手下留情,卻想不到竟會被對方誤會對她有情!

  這幾日以來,別人所提關於醜女項瑛的警告,他也著實聽得太多了,可是他一直並未十分在意。

  現在事情臨到了頭上,他才真的感覺到了嚴重。

  這麼美麗的辭藻,秀麗的字跡,竟會是出自一個醜陋的人的手筆,也著實令人不敢相信!

  他長長歎了一聲,把它重新折好,置於桌上,方才本有出遊之心,此刻已被打消得一個乾淨。

  要是答應了項瑛的約會,那麼這個時候,也該是時候了。

  江海楓考慮了一刻,本想如約前往,當面開導她一番;可是轉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何苦還去惹這個麻煩?

  想到這裡,他就不動了。

  這件事他埋在心裡,也沒有告訴隔牆的婁雲鵬,因為婁雲鵬是存不住話的。

  做完了坐功,差不多天已到了「寅」時,已快要亮了。

  江海楓熄滅了燈,上床略為閉目,其實功夫到了他如今這個境界之後,睡不睡覺,已是無所謂,只能算是合目養神而已。

  就在他似睡不睡之間,他耳中清晰聽到屋頂瓦面之上,有一陣極為輕微的聲音!

  這種聲音,在微風搖著柳樹的聲音之下,極不容易聽得真切,也除非有像海楓這等高超造詣,才能有所察覺。

  他猛然坐了起來,可是他又倒了下去,佯作出一副泰然之態。

  他知道,有夜行人來了。

  運用靈敏的聽覺,及所謂「天視聽」的能力,他雖然身在室內,可是那夜行人的一舉一動,他也能瞭若指掌。

  他感覺到那人就在自己這間瓦面之上,轉來轉去,約有個半盞茶的時間,聲音才停止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條白色細小的繩子,自空中垂了下來。

  海楓心中一驚,忖道:「莫非竟是一個賊人,來此竊物不成?」

  想到此,不禁倒失笑了,因為他一直以為,來人必是一個厲害的對手,此刻看來,對方不過是一個鼠盜狗偷之流罷了!

  現在,一個身著黑色衣裳的人,自繩上緣了下來,動作極為輕快,不帶一些聲音。

  海楓這時越發裝作成熟睡的模樣,只是暗中卻很仔細地偷偷看著此人。

  這人下地之後,身形向下一蹲,正好和床頭橫欄平齊,略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又站了起來。

  江海楓不由心中一動,這時他才看清了,來人青絹系頭,腰肢婀娜,敢情是一個女的。

  江海楓不禁感到棘手了,因為他一生最不願和女孩子打交道,尤其是交手!他覺得無論是勝或者敗,都是相當尷尬的事情。

  這人頭紮青絹,身著夜行衣,面上尚遮有一幅面紗,僅僅露出雙瞳。

  只由這一雙眸子看來,海楓實在是看不出這人是誰!

  現在他決心按兵不動,要等著看一看,這個女賊究欲何為?

  只由她外形上看,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姑娘,她遠遠地立在床前注視了海楓一會兒,遂躡足而前,伸手在桌上略為翻動了一下。

  海楓見她在桌上翻了半天,並無所獲,身形一縱,竟自來到床邊,一雙眸子,東轉西轉,忽然註定在他枕邊的那一口寶劍之上,就不動了。

  江海楓心中一動,仍佯作不知。

  這女賊,足尖微點地面,身形向前一探,伸手就把海楓那口「凝霜劍」取到手中。

  她嬌軀一晃,已飄至一邊,玉手微微一抬,已把寶劍抽出了半尺左右,即又合上了。

  現在,她已斷定了這口寶劍的價值。

  卻見她匆匆把它系好在背後,又從身上取出了一串明珠,慢慢又走到床前,把它輕輕放在枕邊。

  一切就緒之後,只見她身形一搖,已自到了壁邊,正要攀繩而上,忽然用手向後摸了摸,頓時怔住了。

  她纖腰一扭,縱過一邊,一打量床上的江海楓,見他仍是原樣未動。

  可是再一看,自己方才背好在背上的那口劍,卻已擱在一邊書桌之上!

  這夜行少女不由嚇了一跳,一雙明亮的眸子,連連地眨動著,像是內心十分不解!

  最後她仍以為是自己方才粗心大意,寶劍並沒有系好,就躡足而前,重新又把那口寶劍系好!

  她所以由屋頂繫繩而下,是因為知道海楓的厲害,生恐落地之時,帶出了聲響,而驚動了他。四邊的窗雖都敞開著,可是窗外都有橫豎的鐵柵,所以她才不得已,而出此下策。

  就在她第二次攀繩欲上的刹那,她忽然感覺得一陣微風,自背後襲來,下意識地用手向背後一摸,敢情那口明明系好的寶劍,又不翼而飛!

  這一來,可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身軀猛地一轉,不由「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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