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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城隍廟前有一棵柳樹,她靠了一會兒,就見她的那匹愛馬由廟內自行走出,嘴裡打著噗嚕,一直到了她的身前;並且用頭去嗅她的腿。

  那頭小王雕也在鞍子上拍著翅膀,口中「呱!呱!」的直叫!

  紫玲看見了它們,心裡立時舒服了許多。

  當下用力地咬著下唇,忖道:「這個仇我不能不報,撇開江海楓不說,那燕九公他們也太卑鄙了,這麼多人打我一個!」

  一面想著,一面翻身上了馬背,直向她藏身的鼓樓疾馳而去。

  這座鼓樓,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古」!

  它坐落在城西的一片高丘上,由於年久失修,早就不像個樣子了,牆也歪了,瓦也碎了,就只還沒有倒下去就是了。

  樓分兩層,滿布蛛絲塵埃。

  紫玲就暫時在此息下,本來她想找一家客棧住下,好好地養一養傷,然後再作打算。

  可是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他們必定會四下追尋自己,自己此刻身上有傷,對方人太多,萬萬不是對手。

  所以她才肯在此委屈,在院子裡,有一個大石臼,約有一人多高,一夕大雨,積了滿滿一石臼的清水。

  紫玲放出了她的雕,叫它在天上飛著防衛人來,自己就半裸著入臼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上好了藥,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精神也就好多了。

  然後她就在乾草堆上閉目調息,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了。

  陽光由破瓦隙間照射進來,照得眼睛刺痛。

  她只覺得身上的傷痛得厲害,當下就匆匆地又換了藥,試著在樓上走走,扭著身子,雖不礙事,總是不大對勁。

  一個人發了一會兒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想:「我這是為了什麼呢?差一點兒送了命,人家還不領情!」

  接著又想到昔日師父冷雪仙子曾經告誡過自己:「凡是男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看來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多管閒事。現在可好,受了傷還不說,還結下了這麼大幫仇人,看來敵人勢力龐大,自己今後是否尚能脫身,都實在成問題呢!

  於是情不自禁地,她可就擔起憂來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江海楓,少不了又詛咒了一番,只是對方那一副英俊的面容和那光亮的一雙眸子,卻又引起了她無限遐思!

  尤其是在臨危,海楓那種鎮定的神態,設非是大英雄,焉能如此!

  這是怎麼的一種愛,又是怎麼的一種恨!于愛恨交織裡的秦紫玲,真正的是難以擺脫了。

  在她一生之中,見到過無數少年俠士,可是那些俠士們在她眼中,竟似糞土一般,都未能打入她記憶的深處;可是這期間,先後卻有兩個例外!

  這二人,一個是她在天山之南所結識的天山之星左人龍;另一人,就是最近見到的江海楓。

  二人之中,前者似已成了記憶中的化石;而後者卻像是一個猛厲的浪濤,深深地震撼著她的心坎。

  他們二人,似乎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對於她,不十分願意遷就,他二人的個性都怪得可恨,但又怪得令人可愛!而更奇怪的卻是自己,也惟有自己這種怪人,才會苦苦戀著這麼兩個不通人情的少年!

  她喜歡他們的高越,喜歡他們的孤傲,更喜歡他們那種風骨磷峋!

  對於左人龍,她是傷心透了,也不願再去想他了,所以才遠走中原……

  不想另一個人——江海楓,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打進了她那原已有如無波古井的心。

  對江海楓,她在一開始,便有一個嶄新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多年以前初次結識左人龍的情形一樣,甚至於還要濃些!正如某人所說的:

  「在目送著落日之後,回過頭來再看初升的月亮,會更令人著迷!」

  塞外飛鴻秦紫玲的情形,正是這樣的。

  因為昔日她還小,對於「情」之一字,實在是還不十分地瞭解,更不要說去體會它了。

  可是今天她大了,在感情方面,多少有了些認識,因此她對於異性的交往,自然也更慎重了。

  所以,一旦她看中了某人,其真摯的程度是可想而見的。

  然而江海楓,顯然是太令她失望了。

  其實這麼說也不妥當,因為江海楓和她之間,根本就是陌生的。

  所幸紫玲並不是一個懦弱的姑娘,這可由她「塞外飛鴻」這個綽號上判斷出來,是多麼灼爍、閃亮!

  有時候,她也很看得開,放得下,只是其持久性很有限罷了。

  她興致索然地步出鼓樓,在院子裡慢慢活動著身子,胸中思潮起伏,同時肚子也感到餓了。

  她那匹白馬,不時地長嘶著,似乎也頗不習慣這種寂寞,陽光照著它其白如雪的鬃毛,多神駿的一匹好馬!

  望著這匹陪伴她長涉過沙漠的汗血名駒,她的雄心不禁突然大起。

  當時猛然沖到馬旁,就想再到城裡去走走,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止住了這個衝動,長長籲了一口氣,心想我還是暫時忍耐一下吧!

  所幸,這種不求人的日子,她也曾度過;而且只需要幾天,等自己傷好了,就又可如生龍活虎一般了。

  這鼓樓是在一片土丘之間,地勢很高,四周都是稀落的樹林子,不遠處還有幾個魚池。

  她在樓上看清了形勢,就放出了她的小王雕。

  這頭小王雕早已為她豢養熟了,頗知道主人的意思,短鳴一聲,破空飛出。

  秦紫玲就在牆邊支起一個簡單的灶台,找了一些乾柴,生起火來,小王雕為她捉來了一隻兔子、三隻斑鳩,另外還有兩條魚。

  這些足夠她吃的了,她就把那頭野兔喂雕,自己則把斑鳩拔了毛,洗滌乾淨之後,用劍挑起來在火上烤,除了沒有鹽以外,吃起來倒是挺香的。

  飯後她覺得精神更好多了,看一看傷處,都已結疤,只有腰間那一處鏢傷,仍然微微的在淌著黃水,而且四周圍微微有些發黑。

  用手輕輕按了按,有些麻麻癢癢的感覺,她也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當下並沒有在意。

  整整的一天,她沒有離開這鼓樓一步,可是她的內心,卻一直在焦慮著。

  情感的打擊,對於一個孤身的少女,已經夠淒慘了,更何況是在傷病之中?

  在這淒涼的鼓樓裡,連一盞燈也沒有,窗外射進來一片皎潔的月光,就像是撒下了一層紗帳。

  紫玲身上覆著一領披風,倚身在一堆乾草上,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於夢中仿佛聽到一陣馬嘶之聲,當時連忙張開了眸子。

  只覺得月光耀目生輝,天空中星光閃爍。

  就在這個時候,那鼓樓的敞窗外,如同幽靈似的升起了一條人影,輕輕地落在了窗檻之上,真比一個狸貓還要輕快。

  紫玲不由吃了一驚!可是她依然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想到,這必定是敵人找上門來了。

  那是一個身材十分魁梧的影子。

  他佇立在窗檻上,往裡面看了一眼,鼻中微微哼了一聲,身形再次一飄,已如一陣風似地到了紫玲身邊。

  夜色沉迷,這人又是背著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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