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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九


  厲鐵衫手拍椅背道:「不行!」

  「厲老兄稍安勿躁!」主人鐵海棠忍不住岔口說道:「且容鐵某人見識過之後,要是接不下來,那時,由老哥你再插手也是不晚,如何?」

  厲鐵衫原已自位上站起,聆聽之下,忿忿地又自坐了下來,滿臉不悅之色,卻又不便發作。

  是時鐵海棠卻已緩緩地由他座位上站起來,他右手輕起,正要解開繫在領前那一襲大氅絲絛,卻被另一人及時阻攔住。

  「總座且慢出手,容敝堂先會他一會。」說話的正是那位職掌宇內二十四令內四堂首堂堂主的晏三多。

  鐵海棠對於這位晏堂主最是借重,深知他一身武功極是了得,較之自己亦不過是略遜一籌而已,此刻由他出手對付對方,自是最恰當不過。諦聽之下輕哼一聲,隨即緩緩又坐下來。「晏堂主且莫小看了他:」鐵海棠吶吶地道:「動手時不必留情!」

  天馬行空晏三多抱拳說道:「敝職省得!」身形輕轉,極其翩然的已進身入場。

  晏三多出身百粵精武門,一身內外功早已爐火純青,尤其是面承大敵,使得他絲毫也不敢掉以輕心,當時身子一經站定,猝然已自丹田內提起一股氣,所發出的森森劍氣。

  雙方四隻眸子就在二人照面的一剎那,彼此已深深地吸在了一塊。

  天馬行空晏三多一面打量著對方氣勢,一面暗自戒備,其實何需鐵海棠關照,他早已知道對方年輕後生功力可觀,尤其是現在貼身於對方的一刻,更能體會出對方功力紮實,簡直無隙可乘,那裡敢心存半絲輕敵之意!

  「寇少俠!」晏三多雜著一口百粵口音:「老夫晏三多,職司本幫內堂堂主之一,職責所在不能怠忽,廢話少說,這就請教了!」

  寇英杰近看晏三多其人,只見他長眉細目,細髮修髯,一身絲質長衣閃閃有光,神清智明,一眼之下即可猜知其必係一功力素養兼修之人。

  想不到敵陣之中,竟有此高明之士,倒使寇英杰不得不對其特別留心了。諦聽之下,他遂撤出長劍,一縷寒光在出劍的一瞬,已射向對方眉心。

  晏三多吃對方劍氣一襲的當兒,心神頓時為之一蕩,借著側身退後之便,長軀微搖,已閃向寇英杰左側方。就在這一刻,他已探手長衣,將一口珍藏多年,輕易不捨一用的地黃劍拔了出來。

  那是一口兩尺四五的短劍,劍身上閃爍出一片黃光,看過去柔可繞指,隨著他拔出的劍勢,整個劍身上顫抖出一片唏哩嘩哩聲音。在座自然是大大不乏高明之士,一眼之下,對於雙方一長一短兩口兵刃,皆給以極高評價!寇英杰所持有的那口長劍,形式奇古,光華內蘊,所出光華凝而不散,一望之下,即知大非常物;晏三多的這口短劍,那黃色光華所顯示的特殊氣質,更可知此劍已深得地氣,必有斬金截鐵之利。以此而試論眼前之戰,必將大有可觀。

  晏三多軟劍方自到手,只見他手腕子輕輕一振,掌中劍錚然聲中已抖了個筆直。他雙手持劍,隨著他向前彎下的姿勢,掌中劍已緩緩向外推出,一團劍氣彙集而成的無形劍圈,在他運劍之初,已向著寇英杰面前逼了過來。

  寇英杰長劍微晃,劍光輕閃,兩口劍分明距離尺許,並未交接,卻聽得嗆啷一聲輕震,晏三多霍地向後退了一步,他長眉怒軒,臉上表情驀地現出了一種驚懼。

  明眼人一看即知道雙方這一式不著痕跡的交手,其實是彼此劍氣相交!而在此玄奧功力一接之下,晏三多顯然吃了大虧。

  事實正是如此,原來所謂的劍勢一接之下,看似不著痕跡,其實正是彼此實力的較量。一擊之下,寇英杰顯然大大地佔了上風。

  晏三多那張瘦削的臉上,驀地泛起了一片紅潮,他足尖輕點,陡然欺身上前,那口黃光閃爍的短劍,在一片唏哩聲中,點出了三點金星,直向對方身上華蓋、中極、巨闕三處穴道上點來。

  寇英杰早已防到了對方會有此一手,他劍身猝提,驀地劈了一條長光,空中劍勢互迎,第二次發出了嗆啷一聲大震。

  這一次較諸前一次更具實力,雙方乍然交接之下,晏三多瘦長的身子,驀地向空中飛彈而起——在一陣猝咳裡,晏三多整個身子霍地向後倒捲過來,其勢極快,有如風捲殘雲,只是他顯然難以逃開寇英杰的劍勢!把握著最稱難能的一瞬,倏見寇英杰長劍猝舉,這一式無異取法自然,融有劍術中難以理解的奇妙精華。

  長劍一出即收,嗆的回插於劍鞘之中。一片血雨,自空中噴灑下來,天馬行空晏三多呼地飄出兩丈開外,當他墜落地面的一刻,卻顯然再也難以表現出優美的身法,足下打了一個踉蹌,噗通坐倒在地。

  現場傳出了一陣子驚亂,除了極有限的幾個人以外,大多數的人,簡直就難以看清楚他傷在那裡。

  非但是受傷了,而且他還傷得不輕。只見他瘦削的身子,簌簌起了一陣子急顫,卻由那張緊閉的嘴裡,淌出了一行鮮血,「你——」只說了這一個字,隨即倒了下去。

  現場立時起了一陣大亂,即見由主座方面颼的縱出一條人影,現出墨羽岳琪的身子,他身子向前一俯,雙手探處,即把天馬行空晏三多的身子抱了起來。

  不抱還好,這一抱起來,才發覺到大片血漬由他長衣裡淌出來,墨羽岳琪由不住驚嚇得啊了一聲,一時愕在了當場。

  鐵海棠看到這裡,倏地自位子上站起來:「岳堂主請速點他將臺一穴,喂他飲下本座自製的玉琵琶液,讓他先歇著,等一會本座去瞧他,這裡沒有你的事,你快去吧!」

  墨羽岳琪應了聲:「卑職遵命!」匆匆抱持著晏三多轉身自去。

  四下裡在一陣子劇烈地騷動之後,頓時又歸於安靜。漸漸地連一點點聲音都沒有,只有燃燒著的松枝火把,發出一連串的劈剝聲。

  不知何時,寇英杰與鐵海棠這兩個正主兒,四隻眼睛已緊緊地對在了一塊。

  似乎也沒有人注意到,鐵海棠已離座而起,步進到了場子裡,在距離寇英杰身子約尋丈左右之處,他定下了腳步。這一刻氣氛出奇的森嚴、沉默。

  鐵海棠那張白皙斯文的臉上、忽然現出了一抹冷笑,他語音深沉有力:「寇英杰,本座屬下四堂堂主,你竟然照顧了三個。」

  「不!」寇英杰插口接道:「應該是四個,那位岳堂主,在半年以前,與我也有一面之緣,曾是我掌下游魂!」

  鐵海棠哼了一聲,點頭道:「好!郭白雲竟然會收有如此一個出色弟子,如果地下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

  寇英杰正視向對方道:「請不要再提先師名諱,時已不早,即請前輩賜招!」說話間,他足下移動,向前逼進一步。

  鐵海棠目光深邃地注視著他,嚴謹地提防著寇英杰有所異動。徐徐地點了一下頭,他冷笑道:「很好,寇英杰你就劃下道兒來吧!我接著你的。」說話時,他已解下了身上那一襲長披,陡然一掄,巨蛇也似的盤在了右臂上。他內著一襲銀色長衣,翩翩風度,氣態極具高雅,正如老子所說:「專心致一,能嬰兒!」

  那等極上氣致,無疑的己顯示出他浸淫著武功一道的極深造詣。

  暗影裡,一個纖細的人影在顫動著,她躲藏在一棵樹後,遠遠地向著那兩個人注視著,晶瑩的淚珠兒,一顆顆的墜落著。一個是生身的父親,一個是私戀情郎——這一刻,他們即將要一分生死!對於她來說,那是她平生從來也沒遭遇過的重大衝激。

  她簡直不能再看下去了,如果她有足夠的能力,她一定會阻攔這場凶殺,然而她的力量太小了,小到只能躲在遙遠的地方,偷偷地瞧著他們,淌著無助於事的淚珠兒。

  寇英杰——鐵海棠,當世最強大的老少雙雄,似乎已經作好了戰前的心理準備。

  「寇英杰!」鐵海棠漠漠的道:「你可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年輕的那個,毫不含糊地應著。一面說,他把手裡的那口連鞘的長劍,深深地插進泥土裡。

  鐵海棠一哂道:「你要與我徒手對招?」

  寇英杰默默地點點頭。

  鐵海棠一笑道:「很好,正合我意。說吧,你要怎麼個比法?只要你說出來,本座一定成全你!」

  說話時,地面上起了一陣子悉索聲,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地面上那一層蕭蕭落葉,已開始向後面徐徐移動著。

  環著二人身側二丈範圍之內,已不見一片落葉,有如一面無形的大琉璃罩子,將當事者雙方二人死死地罩定。在這個範圍裡,你甚至不能隨意亂動一下,空氣變得獃滯而像是塗了一層膠那般的彆扭。

  「準備好了?」

  「嗯。」寇英杰一雙眸子,睜得又大又圓。

  鐵海棠卻收縮成一條縫,無形的內在潛力,繼續向外面擴展,使得三四丈以外的那些旁觀者,俱都或多或少有了感應。

  強者畢竟是強者,那是絕對不同於一般。

  「寇英杰,」鐵海棠吶吶地道:「你剛纔說到我的火海真經——可是?」

  寇英杰點點頭道:「正是。」

  鐵海棠冷笑道:「不錯,這兩年我確是全心在這部書上下功夫,而且我自信,已有相當的功力,你願意嘗試一下麼?」

  「悉聽尊便!」說了這句話,只聽得他全身骨節發出了一陣子串響,身軀忽然輕微地搖擺了起來。

  鐵海棠目睹及此禁不住眉頭微微皺了皺:「哼,原來你曾習過易髓之功?」

  「不是。『風柱功』!」

  「風柱——功?」鐵海棠吶吶地道:「我知道——我知道——」說話之間,他已經比出了一個奇怪姿態,兩隻手合抱胸前,左手五指彎曲向上,右手虛張向外,十根手指也同寇英杰先前一樣,發了一連串骨節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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