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馬鳴風蕭蕭 | 上頁 下頁
二四〇


  冷森森地發出了一串笑聲,鐵海棠頓時沉下臉色道:「風雷堡江湖下處,何當貴人光臨,鐵某無限惶恐,尚請賜示來意才好!」

  朱空翼看著他冷笑一聲,振筆疾飛道:「宇內二十四令為惡江湖,自取滅亡,尊駕為禍之首,特來告誡,倘能心生悔過,自即日起解散此一組織,改過遷善,尚不為遲,否則,天怒人怨,覆亡在頃,忠言逆耳,尚請尊駕好生思量!」

  鐵海棠白皙的臉上,陡然興起了一番怒容,硬生生將一腔怒氣,吞進肚裡。緊接著,他爆出一聲朗笑:「閣下好意,鐵某著實感激,奈何中惡已深,非閣下三言兩語就能打動。閣下神威蓋世,武技驚人,為鐵某生平所僅見,既有賜招之意,不才願意捨身就教,也叫我這個偏野之人長長見識!」

  朱空翼粗獷英挺的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片怒容,鼻子裡輕哼一聲,落筆寫道:「正合吾意!」四個字忽然改為草書,筆力萬鈞,力透紙背。

  一時間,他那粗獷的臉上,卻又興起了輕鬆的笑意。

  鐵海棠低叱了一聲:「好!」他霍地後退一步,面色微沉道:「閣下此來是客,即請劃下道兒來吧。」

  朱空翼看著他微微一笑,落筆道:「你我可要賭個輸贏?」

  鐵海棠面色一沉道:「悉聽尊便!」

  朱空翼濃眉一挑,厲哼一聲,下筆道:「徒手三招以分勝負,余如落敗,任憑發落,尊駕如敗,又當如何?」

  鐵海棠木訥的臉上,顯現出一片怒容,沉聲道:「悉聽尊便!」

  朱空翼神色一凝,落筆道:「好!」

  鐵腕一振,手上狼毫箭矣般擲向地面,只聽得篤的一聲,深入地面三寸有餘。

  在場各人耳聞目睹,俱不禁大吃一驚。

  職掌天堂堂主的天馬行空晏三多,上前一步,向著鐵海棠抱拳道,「總座尚請三思,千萬不要著了此人道兒!」

  墨羽岳琪亦附和著道:「主座萬請三思!」

  在場各人紛紛上前躬身附和,卻只有坐在主座之一的沈傲霜,面色甚是沉著,甚至於冷俏的秀容上,尚還淺淺的帶出了一絲竺容。

  鐵海棠面對眾議,竟然無動於衷,冷笑道:「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多說,三招決勝負,就請壯士掌下超生吧!」

  各人實在是目睹這個朱空翼神武蓋世,雖然心知總令主亦是深藏不露之人,只是俗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以鐵海棠如今之總綰大局身分,實在犯不上與對方爭此意氣。想不到平日極稱謹慎的總令主,竟然一反常態,獨非眾意的堅持己見,勢將與對方一分勝負。各人一經念及,想到此番勝負所牽聯之事的嚴重性,無不大大的生出隱憂。

  朱空翼轉身步向大廳之中,站定之後,緩緩掉過身來——他身材魁梧,氣字昂然,自有一番神聖不可侵犯氣概。凡是目光注視向他之人,無不震攝於他凌人的正氣,禁不住心旌搖蕩不已。

  鐵海棠神采飛揚的自另一邊踏進過來,這個方向,使得他與愛妾沈傲霜臉面遙對。夫妻二人目光對視之下,沈傲霜有意無意的點了一下頭,人不知鬼不黨的彼此已取得了默契。

  朱空翼衣黃,鐵海棠衣白,同樣的寬袍大袖——此二人同具有當世不可思議身手,雖說是徒手三招,亦可以想見對搏時之雷厲風雲。

  四道目光對看時,整個堡壘廳裡,簡直沒有一些兒異聲,即使掉下一根針,也必能清楚入耳。

  雙方既已言明徒手相搏,自是不包括兵刃與暗器在內。

  緊張的氣氛就在主客雙方一經站定之後,無疑昇華到了一個新的頂點。

  鐵海棠為示公平,隨即吩咐身側的晏三多與歐陽不平兩位堂主道:「三多、不平二兄,請按規監招,三招一到即行喝止,不得有所偏袒!」

  二位堂主對看一眼,抱拳領命,各自分立左右。所有在場各人,俱都向後退開,空出正中五丈見方的一塊寬闊場地——這麼寬大的地方,足可展開身手了。

  在場各人也都知道總令主鐵海棠自今春習透火海真經之後,功力更上層樓,幾乎已成不死之身,劍術卻也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

  這裡的人,無疑視其如神明,私下裡付予極大的信任。

  黃衣人朱空翼更不待分說,他傑出的神技,一上來已給在場所有人當頭棒喝,驚為天神下降。

  這樣的兩個人,在即將交手的一刻,誰勝誰敗,實在是費人猜測,每個人的心思,都像是重重的壓著一塊鉛,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但只見高懸在空的八盞六角琉璃吊燈,明晃耀眼,發射出一片青白光華,霞光所及映照得每個人毫毛畢現。

  朱空翼直挺挺地站著,宛若泥塑木彫,紋絲不動。鐵海棠卻身子半蹲,一雙手半握半張,亦是一動也不動。

  高明如四堂堂主,俱都心裡有數,情知雙方二人已經別上了苗頭。

  朱空翼身軀昂然,所施展必係內家真純之功,即所謂陽罡之功,鐵海棠眸光半眇,身軀半矮,卻像是別闢途徑,謂之陰柔之功。

  大廳裡忽然起了一陣子疾轉狂奔的急旋氣流,初時其勢頗是可觀,強大的氣流,非但揭起了每個人的長衣下襬,繼而迴旋上走,一陣錚鏘聲裡,但只見八盞琉璃吊燈滴滴溜溜地打起轉來,飛光流彩,頓呈奇觀。

  眼看著八盞吊燈轉動劇烈,促其使然的氣機旋渦也就更形猛烈。

  朱空翼木然如老僧入定,臉上不沾喜怒。

  鐵海棠卻臉沉如鷹鷲,他像是胸有成竹,平薄的兩腮上微微揚起輕微的笑紋。

  整個堡壘廳裡,充斥著向外擴張的氣機。目睹著朱、鐵二人的陰森,眩目於流瑩四射的空中琉璃吊燈,似乎已經感覺到那種一觸即發的雷霆萬鈞之勢。

  漸漸地,這種迫人之勢,越形疾烈,強大的氣機,非但使得空中吊燈轉動更為猛烈,更予現場備人直接的形成一種被迫後退的凌厲感受。

  晏三多以次四堂堂主,無不驚心動魄。

  忽然間,疾旋打轉的吊燈,驀地停止不動,充斥在大廳內的凌人氣機,就在吊燈猝停的一刻,突然消失無蹤,空氣頓時呈現出無比的安寧。

  場子裡的兩個強者,就在這一時間施展出凌厲無匹的第一招殺手。

  四隻腳步幾乎同時向外邁出,四隻手也幾乎是同時遞出,二十根手指彎曲如鷹爪,一上一下,像是符合著他們彼此身上共同所具有的一個節奏,猝然迎合到了一起。

  兩個人其時已合而為一,功力的強弱,經此一接觸之下,頓時有所顯示。

  朱空翼挺立如山,鐵海棠卻發出了一陣子顫抖,他顯然無能承受前者所加諸在他身上的巨大力道,黑亮的長髮這一瞬有如刺蝟般的豎立了一下,脫手滾身,雪白的衣襟鼓翻而起,就像是洋溢而起的一片浪花。

  鐵海棠竟然在危機一瞬間,以收骨卸肌之術,逃過了對方凶猛狠厲的第一招,矯捷的身子翻向側面,並且施展出他極其自負的第二招,雪白的手掌,刀也似的直劈而下。

  空氣裡,立時響起了金刀劈風之聲,合駢如刃的五指,連帶著長長的五根晶瑩指甲,在猝然遞出之始,已形成了可怕的力道,直循著朱空翼腰側之間揮落下來。

  朱空翼應付這等凌厲的殺手,竟是出乎意料的沉著,就在鐵海棠手掌幾幾乎已經接觸到他腰間的那一瞬,那一個部位,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突地為之消失不見。

  四堂堂主之中,也僅僅晏三多一人,識得這種武林中傳聞而未經證實的「氣風」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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