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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寇英杰容她站起來,那雙冷電般的目光逼視著她,道:「我以前沒有見過你,你可是新來的?」

  「不!」戰丕芝道:「我已經來了一年多了。」不知怎麼回事,她簡直有點怕見對方那雙眼睛,在對方目神逼視之下,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不像!」說了這兩個字,他就過去揭開了蓋碗,隨即抽出牙筷。是一碗山菇雞絲麵。

  戰丕芝抓住話題道:「什麼不像?」

  寇英杰搖搖頭,不願意多說。

  戰丕芝知趣地走向一邊,在靠廊子邊的一個座頭上坐了下來。

  「你可以走了。」寇英杰一面端起碗來吃麵。

  戰丕芝卻不答理他,站起來到一邊去佈置房子,她小心的移動著室內的傢具物件,用雞毛撣子撣著上面淺淺的浮灰。

  「這間房子已經有半年多沒住過人了。」一面說,她回過眸子來打量著寇英杰道:「聽說寇相公你是這裡的常客?」

  「你說錯了,我不是客人。」眸子裡閃爍著凌厲的光芒,他冷冷地道:「我是這裡的主人。」

  戰丕芝立刻改口笑道:「啊!我幾乎忘了,聽說相公和我們莊主是同門師兄弟!」

  寇英杰冷笑一聲道:「你又說錯了。」

  戰丕芝道,「怎麼——」

  寇英杰放下了牙筷,一笑說道:「不敢高攀!」他隨即點一點頭,又道:「這碗麵很好吃,謝謝!」

  戰丕芝看了一下碗,含笑道:「可是相公你還剩下一半。」

  寇英杰用潔白的面巾擦了嘴,扔下布巾:「少食滋味多。你應該知道,我此刻的處境,必須隨時都要保持著清醒,多食只能讓人昏庸而墜入無知的低俗!」

  戰丕芝緩緩走過去收拾碗筷,寇英杰的話,不啻是一根尖銳的針,刺入到她的心裡。她越加的沉著,含著一抹微笑,轉過臉來道:「相公真會說笑話,誰又會對相公你心圖不軌,況且你的武功又那麼高!」一面說著,她已經收好了托盤,把托盤托在手裡,轉過身來道:「相公要是沒有別的事,婢子這就跟相公告安了!」

  寇英杰道:「你去吧。」

  戰丕芝應了一聲:「是。」隨即轉身向門外步出。不意她身子方自轉過,只覺得身後一股勁風猛然襲到,不由暗吃一驚。憑她身手,自不容暗算得手,當時情形不容多思,足下向前急搶一步,倏地一個快捷急轉,左手向外一探,單手平托,已把來犯的那暗器接在了手上。

  一隻帶蓋的茶碗,茶碗裡還滿滿盛著一碗香茗,茶質猶熱。姑不論這碗熱茶擲出的手法何等之高,即以戰丕芝返身接茶在手的功夫而論,已是透著大大不凡。一擲一接,雖力道至猛,卻是滴水不濺。

  寇英杰微微一笑道:「姑娘敢情深藏不露,好身法!佩服,佩服!」

  戰丕芝臉上一紅,這才想到了對方的用心,當下放下托盤巧移蓮步,姍姍走過來,雙手獻上茶碗道:「寇相公用茶!」

  寇英杰道:「不勞費心!」隨即伸手向著茶碗上拿去。

  戰丕芝既已現出了身法,也就不再藏拙,此番借著遞茶之便,有意要伸量一下對方的斤兩。是以她雙手捧茶,卻將真力暗聚,這碗茶在她功力暗聚之下,看似無奇,其實卻重若千斤。戰丕芝原以為自己是雙手捧著,對方只伸單手來接,一個有心,一個無意,就算他身具十分身手,這等情形下也勢必出醜無疑那裡想到,事情大非如此。

  但見寇英杰那隻伸出的右手,中拇二指,方自向那個盛茶的蓋碗上一觸,戰丕芝倏地身形一陣大搖。那種情形,看上去就像觸了電一般。非但如此,透過那個細瓷蓋碗,更似有一股莫大的反震之力,其力至劇,竟然是大得出奇。

  戰丕芝臉色倏地一陣大變,她雖是有心恃強,無奈那陣子反彈之力大得出奇,戰丕芝如果再逞一時之強,必將為傳腕直入的那種強大內力震傷五臟六腹不可。一時間,倏地雙手鬆開,儘管如此,兀自由不住向後一連蹌了兩步,才得站穩。緊接著那張絹秀的面頰,一陣子發紅,那顆心只是在突突地疾跳著,彷彿要從嘴裡直躍而出。

  寇英杰至為輕鬆的接過茶碗來,揭開碗蓋,輕輕吃了一口,有意不看對方一眼。

  老半天,戰丕芝才算緩過氣,擺開了那種不自在。「相公好功夫!」她含著一脈微笑道:「婢子告退。」

  寇英杰道:「姑娘且慢!」

  「相公還有事麼?」

  寇英杰道:「這迎賓閣內,目前除了我之外,還住著什麼人?」

  「這——」戰丕芝搖搖頭:「好像沒有什麼人了」

  寇英杰道:「可曾住有一位女客。」

  戰丕芝搖搖頭,笑道:「沒有!沒有!我們這裡從來沒住過什麼女客,相公你問這個幹什麼?」

  寇英杰搖搖頭,說道:「沒有什麼,你下去吧。」

  戰丕芝這才拿托盤下去了。她並非真的走了,在樓下拐了個彎兒,把手裡托盤擱下,第二次再轉過身來,探了探袖子,緊了一下腰身,身軀微弓,「嘔!」一聲縱上院牆,打量著那高出的閣樓,正待騰身縱上去,猛可裡右側方花架子上似有人影一閃,戰丕芝心中一驚,嬌軀霍地向後一個倒仰,卻就勢以足尖向著牆邊上一搭,整個身子倏地倒掛下來。這一手珍珠倒捲簾施展得確是美妙極了!

  也就在她身子方自倒掛下的一剎那間,人影再閃,那個人已由右面花架子上騰身縱了過來。只觀其這種輕功提縱的勢子,即可知來人顯然具有一流身手。

  來人身材不高,頭上扎著一圈布巾,月光下,只見這個人隆眉凹眼,兜風耳,一臉精悍之氣,尤其是右邊耳上,像是刀切似的少了那麼一塊,現出至為怪異的一種標記。

  戰丕芝定睛細看,由不住暗吃一驚:「江天右!」她幾乎叫出了這個名字。

  來人正是怒江雙童之一的那個江天右,想是日間兄弟二人在寇英杰手上吃了大虧,尤其是自己為寇英杰掌傷,返回之後即臥榻不起,越想越是氣憤不已,再想到日間吃虧受辱之種種,更是怒發不禁,這才決心來此尋找寇英杰暗中報仇雪恨。

  對於怒江雙童這弟兄二人的一身武功,戰丕芝久已聞之,只為這弟兄二人仗著其師青毛獸厲鐵衫的威勢,更得鐵令主鐵海棠看重,在幫子裡目空四海,為所欲為,甚為不得人緣,戰丕芝雖然認識他們,平素卻鮮有往還,想不到竟會在這個情形下遇上了他。戰丕芝保持著原來姿勢不變,即見江天右身形顫動,騰身撲上了院中的一片假山石。

  由其現身而始,一路起落騰縱,只見其形,不聞其聲,輕功達到如此境界,確是難能可貴。

  戰丕芝伏身牆上,一動不動的暗中觀察著他,她原本思動的一番意念,不得不暫時按捺住。既然這個江天右和自己存的是一樣的心思,這倒好,乾脆樂得來個冷眼旁觀,倒要看看他是否能夠稱心如願,反倒省了自己的事了。心裡有了見地,戰丕芝一聲不吭地暗中注視著他。

  江天右雖說是心含疾怒而來,但是由於日間見識過寇英杰的身手,悉知對方乃是前所未見過的大敵,心中早已存下了警惕,是以一路來到這裡,只管細細地抬頭打量著,卻是遲遲不曾移動。

  戰丕芝見他一身勁服,想是日間所用的那口緬刀,在對方手上吃了大虧,現在卻換了另一種兵刃——丁字拐。

  另外在他背後還背著一面弓,箭槽裡插著十來支白羽長箭,顯然是帶齊了家當,決心要給寇英杰一個厲害。

  寇英杰所居的那間房子不難辨認,因為整個樓舍,只有他所居住的那間房子裡點著燈,淡淡的燈光在月色之下,透過懸在長廊邊側的大幅紗幔,看上去,真有一種迷霧中花之感。

  江天右前後走了兩趟,遲遲不曾騰身,戰丕芝心裡不禁生出狐疑,正自有些不耐,卻見江天右右手輕起,拇尾二指捻動之間,哧的一聲,打出了一枚制錢。這枚制錢一經出手,直飛上迎賓閣後側樓檐,緊擦著彎出的樓角打過去,發出了極為輕微的一聲輕響。戰丕芝心裡由不住驚得一驚,忽然明白過來,心知江天右的用心仔細,此舉分明是在聲東擊西,一是試探寇英杰的警覺力。再者也可惜此一剎那,有所異動。果然,就在那一聲輕微的響聲之後,江天右的身子陡地拔身而起,海烏掠空般的雙臂乍分,翩若驚鴻般的已經落身在樓廊子上。他所落身之處,與他出手發聲之處,乃是相背的方向。

  借著廊子裡的那根柱子,江天右迅速地掩藏住了身子。他和戰丕芝是存著同樣的心思,俱都認為憑寇英杰聽覺之力,必然會有所異動。那裡知道,事實上根本什麼事也沒有。

  一陣風吹過來,那邊那片竹林子,發出了一陣沙沙之聲,借著這些聲音,戰丕芝也自騰身而起,撲到了迎賓閣的另一邊迴廊。她身子一經落下,陡地滾身,掩藏於一扇畫屏之後,透過一道縫隙,可就看見江天右背向著這邊的身子,他顯然正在向著裡面窺視。

  戰丕芝暗吃一驚,心忖道:江天右你好大的膽子!

  江天右的膽子果然不小,只見他一隻手緊抓著一圈飛索,身軀緩緩向前移動著,霍地身軀一轉,翩若驚鴻的已閃身入房。

  戰丕芝距離較遠,要想窺清寇英杰室內的一切,非要拐過眼前樓廊不可,就在她思忖著是否要向前面移動的當兒,倏地發現了一件新鮮事兒,目光所及,她看見了高懸在半空中的一雙腿腳,這雙腿腳,顯然是由正面屋樑上探出來的。戰丕芝隨著這雙腿的出勢抬頭上看,由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我的天!心裡吶喊著,一時嚇得全身殭硬,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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