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馬鳴風蕭蕭 | 上頁 下頁
一六四


  那口劍就空一折,掉了個勢子,劍把子已到了對方手上,一片劍光,像是一天劍雨般的直由劍身上噴出來。

  鐵小薇只覺得身上一冷,已為這蓬冷森森的劍氣由頭而腳的罩住。那蓬散出的劍氣,顯係為對方內力所趨使,成為有形的劍鋒,正是劍術中至為高奧,武林中不曾一睹的極為上乘劍道菁華。

  鐵小薇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然而確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冷森的劍氣,有如是一面奇寒刺骨的冰罩子,將她整個身子一下子冰鎮住。她出身劍術名門,雖然不曾涉獵過這門功力,但是卻不乏對這類功力的認識。以此而觀諸對方劍術上的成就,那是極為駭人的!對方黑衣人分明已深具劍道火候,稱得上劍俠一流的人物了。

  鐵小薇果真還能保持住原有的傲氣,那可就有些不近情理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以眼前情形論,鐵小薇再想逃開黑衣人劍下,可真是妄想,黑衣人要想殺她的方式至為簡單,只須勁力一吐,只憑所泛出的那蓬劍光之間。

  鐵小薇眼睛裡交織著無比的張惶與恐懼,她自忖必死無疑,卻連開口說話的能力也沒有。那蓬劍光,不過剎那間,已在她烏黑的秀髮上結了一叢寒霜。她感覺到全身的血,已不再流暢,幾乎都要凝結住,胸前更似壓住了一塊萬千重石,連呼吸也感覺到困難,眼看著性命即將不保。

  驀地,那蓬罩體寒光,像閃電也似的晃動了一下,鐵小薇心中一驚,暗忖著必死無疑,卻未曾想到,那蓬劍光在一度電閃之後,卻有如長鯨吸水般地收了回去,迅速地消失於對方劍鋒之上。

  鐵小薇猝然間打了個冷戰,寒光既去,身上重新回復了原有的溫暖。

  黑衣人一口長劍緩緩垂下來。他的臉雖然一如先前,未曾有過任何變化,只是那雙眸子裡,已似失去了原有的兇狠與凌厲。

  對於鐵小薇總不似對於別人那樣能狠下心來,他有不能下手的隱情與苦衷。

  鐵小薇怔了一下,恍若夢中,「你怎麼不下手?」黑衣人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她,道:「鐵姑娘,宇內二十四令多行不義,眼看著大勢已去,我勸你還是及早抽身,回頭是岸的好!」

  鐵小薇又是一呆,冷冷地道:「難得尊駕還有這一番仁義之心,哼!」她冷笑一聲又道:「只是我與你素昧平生,你何故要對我手下留情,好言相勸?」

  黑衣人頓了一下,吶吶道:「那是因為姑娘劣跡不多,要是令兄今夜犯在了我的手裡,祇怕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了!」

  鐵小薇一雙眸子,迷離的在他的身上轉著,道:「今天在小涼州欺侮我手下的人,可就是你。」

  「不錯!」黑衣人道:「我並且要他們帶上了一個口信兒,問候令兄妹,想必姑娘已聽見了。」

  「我聽見了。」鐵小薇青著臉,緊緊地咬著牙,接道:「這麼說,齊天恨,你是存心跟我們宇內二十四令過不去了?」

  「也可以這麼說吧!」黑衣人聲音裡充滿了冷峻,冷聲道:「並非是在下要與貴幫過不去,而是貴幫逼得在下無路可走,祇得起而反抗!」

  鐵小薇仔細地辨認著他道:「逼得你——無路可走?可是我根本就不認識你。齊天恨過個名字,我也是第一次聽過。」

  黑衣人冷冷笑著,聲音裡充滿了仇恨:「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他忿忿地道:「我總不會無緣無故就來的。」

  「可是——」鐵小薇實在不解的道:「齊天恨,你到底是誰?」

  「這話可太好笑了!」黑衣人不動聲色地冷冷道:「齊天恨就是齊天恨,就如同你鐵小薇就是鐵小薇一樣。」

  鐵小薇搖搖頭,費解的道:「不,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蹊蹺!你——」說著,她再次的打量著對方那張臉。

  黑衣人緩緩的向後退了一步。

  鐵小薇吶吶道:「請恕我多疑,齊天恨——這個名字真的是你的名字?」

  黑衣人冷笑著道:「這個名字又有什麼不妥。」

  「那倒——不是。」鐵小薇似乎以為自己錯了。

  這個齊天恨出現得太突然,就像他那一身奇特的武功一樣突然,突然得令人難以接受。

  「姓齊的!你雖然對我手下留情,可是我還是要警告你,宇內二十四令的事情,你最好少管!你管不了的。」

  「我管定了。」齊天恨冷冷地道:「姑娘,你要是聰明人,就該規勸令兄。不要插手金寶齋與白馬山莊的事情。」

  鐵小薇呆了一呆,打量著對方這個人,想到了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由不住有些心悸。

  齊天恨手腕輕振,一道寒光脫手而起,直向鐵小薇頭頂上直落下來。

  鐵小薇只當對方重施故技,禁不住大吃一驚,正待閃身躍出,已是不及,眼前已是劍光罩體,只覺得頭頂一寒,耳聽得「嗆哴!」一聲脆響,肩後微微一震,她驚魂乍定,伸手一摸,才知道原來寶劍入鞘。敢情對方把自己那口劍原物奉還,雙方距離尋丈,那劍鞘更是背在自己身後,對方竟是拿捏得如此之準,以此而觀,對方真要取自己的這顆人頭,又有何難?一念及此,鐵小薇直似置身寒冰,半天著聲不得。

  黑衣人齊天恨卻已抱拳而退,身起處如長空一煙,轉瞬之間,已失去蹤影。

  一輛黑漆雙轅二馬的漂亮馬車,在鳳凰客棧門前停了下來。

  車把式,那個穿著講究的年輕人跳下前座,開了車門,由裡面出來一個瘦身材的藍衣漢子,讀者如果不健忘,當能記得這個人,一個小人物:位列白馬山莊十二星宿之一的天狗星馮同,司空遠手下死黨之一。

  馮同還不配有這個派頭,只見他轉過身來,彎下腰招呼道:「二爺,風凰客棧到了。」

  車裡答應了一聲,老半天才看見那位金寶齋的大掌櫃的一提金司空遠,慢吞吞地從車廂裡邁步踱出。

  這位昔日白馬山莊的二莊主,一向以俊美出名,他木人也曾為此自負,只是現在看起來,可是有些令人失望,而且身子骨也顯得不大利落。敢情他身上掛了彩了。那張原先頗為俊美的臉,半邊充滿了瘀血,而變成了青的顏色,一隻胳膊不知怎麼回事,大概是扭了筋或是脫了臼,用白布綁著,吊在脖子上,腰好像也不十分得勁兒。總之,一切看上去都不大對勁兒。然而,儘管如此,卻並不能消除他臉上的那種驕傲氣質。

  本來嘛,憑他司空大掌櫃的,白馬山莊的二莊主,金大王郭白雲的嫡傳弟子,這麼多一連串的金字招牌,尤其在涼州,提起他的大名來,連三歲的孩子也都知道,他的傲氣之養成,可不是一天半天的了。

  現在,不少的人都已經知道他碰見了厲害的對頭,栽了大跟斗,而且他那個日進斗金,仗以致富的買賣金寶齋現在已面臨著倒閉的威脅。

  對方的條件很苛,一句話,要他無條件的出讓,雙手把買賣奉送。

  憑他司空二莊主,豈能吞下這口惡氣?然而對手實在太強了,丟人掛彩之後,不得已才請討救兵來了。

  鳳凰客棧的東家胡老三,狗顛屁股的迎上來,鞠躬哈腰道:「這不是司空二莊主嗎,怎麼想起光顧小號來了,是要住棧嗎?」

  司空遠還沒說話,他身邊的天狗星馮同卻冷笑道:「少廢話,我們是找人來的。」

  「找——人?」胡老三翻著一雙白眼道:「找什麼人?」

  天狗星馮同怔了一下道:「這個——我倒是還不知道。」說著他遂向司空遠陪笑道:「二莊主,這個人的大號我們還不知道,不是笑話麼!」

  司空遠臉上一直現著沉鬱,眉頭緊皺著,聆聽之下,冷笑道:「黃習孔帶的話不會錯,這個人長相威猛,穿一身黑衣裳,舉止闊綽,出手大方。」

  馮同道:「對了,」他轉向胡老闆道:「你想想看,可有這麼一個客人沒有。」

  胡老闆頓時想起來,點頭道:「哦,是有這麼一位,姓齊,齊大爺!」

  坐在櫃檯上的那位帳房先生,立刻道:「不錯,這位客人姓齊,叫齊天恨,住在西院裡一號。」

  胡老闆立時把身子趨近了,小聲道:「這位齊爺可真是大方,就沒見他用過銀子,一出手就是整塊的黃金。」

  司空遠點點頭,道:「這麼說,一定就是他了。」他隨即轉向馮同道:「馮同,你去一趟,把這個姓齊的給我請來。」天狗星馮同答應了一聲,剛要起步,司空遠喚住他道:「慢著!」

  馮同轉身道:「二莊主還有什麼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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