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馬鳴風蕭蕭 | 上頁 下頁
一五〇


  其實戰爭的形態不應該說是消弭,而是轉移了。

  現在面對著寇英杰敵視目光的人,已經不再是鷹千里,已換了念無常。

  念無常當然知道面前的寇英杰大大的不可輕視,否則鷹千里絕不會與對方僵持這麼久。念無常其實根本沒有制勝對方的把握,然而這一場硬架卻勢在必打。在宇內十二令總壇裡,他一直被譏諷為「吃閑飯」的人,天生的硬骨頭,再加上口齒笨拙,不會奉承鑽營,眼看著別人個個都發了,深得重用,卻獨獨只剩下他一個,現在好不容易補上了一個令主的缺,卻又是有名無實,眼前正好是一個好機會,鳳翅鐺關雪羽死了,他這個令主的缺可是又是空了下來,一掌金錢念無常想這個缺可不是一天半天了,他可不願意再拱手讓給別人。就因為這樣,他才挺身而出,要在眾人面前立功。

  這個機會,實在不容再錯過。鷹千里實在巴不得有一個得力的人,為自己接下這一陣,倒不是他怕了寇英杰,而是以今日的身分,實在不便輕易出手對搏。在他看來,念無常足以對付這個寇英杰。是以,就在念無常踏進的同時,他身子已巧妙的退到了客卿的位置。

  他無須要再出聲招呼念無常注意對方,因為後者自從一踏進了眼前戰圈,立刻就體會出來自對方敵人的強大壓力,他身子一連向左面旋開了幾步,才在一個較為有利的位置上站了下來。儘管如此,在念無常感覺來說,依然大不輕鬆。

  寇英杰在念無常旋身避走時,同時向前踏進了三步,因此在念無常一經站定之後,才發覺到情形益加險惡。

  這種情形,對於現場每一個人來說,除了鷹千里以外,都是大惑不解。他們絕難體會出這種動作的用意。只有鷹千里心裡明白,他打量眼前二人的情勢,即可確定他們雙方事實上已經在互搏了。他的猜測果然沒有錯!

  念無常、寇英杰,兩個人四隻眼,磁石引針也似的吸在一塊。卻不要小看了這種戰鬥的形勢,當事者之一的念無常已經有不勝負荷之苦。他忽然感覺對方這個姓寇的,敢情比自己想像中要強大的多。

  簡直是出乎他意外的強大,透過對方身上所逼近過來的那種凌人的氣概,已像十數隻無形的手,或是無數個對方這般的人,分峙在他身側左右,他立刻就感覺出被那種無形的力道緊緊的控制住,休想轉動自如。這種感觸在他來說,還是平生第一次。過去雖然也曾經有過類似的一兩次動手方式,只是由於對方的功力不純,萬萬不同於眼前這個寇英杰。忽然,他後悔了,恐懼亦隨之而起。心裡已經感染了恐懼的氣勢,則形諸於外的氣氛,頓時相形見絀。

  寇英杰一連踏進兩步,念無常雙足雖是固守住原來的位置上,只是身軀卻有如稻草人那般的搖晃起來,一時,他紫黑的臉膛上,現出了大顆的汗珠,上胸劇烈的起伏不已,這種情形就像是他肩負著千斤重擔,大有不勝負荷之態。

  反之,寇英杰卻表情泰然。他決心要給對方這個強出頭的念無常一個厲害,是以一經選定對方為敵之後,即刻全神貫注。

  強大的內在潛力更向對方伸延過來,須知寇英杰得力於朱空翼傑出的內功傳授,其中石穴風柱一功,更是前古未聞的空前造就,一經提聚逼運而出,即形成無形而有勁力的強力感應。這種強大的內聚力道,不要說眼前的念無常驚惶失措,祇怕當今武林除了朱空翼之外,再也難以找出第二個人能夠提供抗拒這種力道的經驗。

  隨著寇英杰的腳步一步步踏進,念無常的表情也愈見狼狽。

  寇英杰在距離念無常約十步左右的地方定下了腳步,念無常似乎勉強的可以鬆下了一口氣。只是他才一鬆氣,強大的內潛攻力,已自他口鼻間撲了進去。

  念無常猝然間發出了一聲嗆咳,全身一陣大搖,隨著寇英杰向前再踏進一步,他卻是再也難以把持住固立的雙腿,身子一連後退了三步,紫黑的臉膛上一陣發黑,倏地張嘴,噴出了一口血箭,身子隨即向後面仰翻了下去。

  這種情形,無疑使得現場各人大吃一驚,這是他們前所未見的怪現象。未曾交手,即敗陣負傷,這種情形在他們想起來,真是聞所未聞的怪事。在一陣驚惶失措之後,現場隨即爆發出一陣混亂。

  大群的人湧過去,自地上把負傷的念無常攙扶起來,後者這一時面如白紙,牙關緊咬,早已昏死了過去。

  燈籠火把——人聲喧雜,大夥只是叫著嚷著,認為是天下怪事。這個當口,寇英杰卻默默地退身到丈許以外。

  念無常在昏迷中,陸續的又吐出了兩口血,他全身發冷,摸起來如同冰塊。

  大家七嘴八舌的嚷著,有人說是中了風了,又有人說大概是舊病復發。

  叫著嚷著七手八腳的,把他身子抬了起來。忽然,鷹千里來到了面前:「你們不要亂動!」他寒著聲音道:「念令主是受了內傷,折騰不得。」說話之間,念無常上胸一陣起伏,倏地又噴了一口鮮血,身子劇烈的抽動不已。鷹千里探出了一隻鳥爪般的瘦手,把持在他腕脈上,探摸了一下,那張蒼白的臉上,更現出了無比的驚異表情,隨即點頭道:「抬下去,讓他平睡著。」

  人聲答應著,即把念無常抬下去。鷹千里臨時想起什麼,卻又喚住他們道:「記住,千萬不能給他喝水,房間裡給他多生兩盆炭火。」眾人答應著,抬著念無常匆匆離去。

  鷹千里那雙蘊含著精光的眸子,才回視向場子裡的寇英杰,後者依然如故的站在原處未曾移動。

  「小兄弟,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鷹千里冷笑道:「好厲害的冰魄神功!」

  寇英杰微微笑道:「冰魄神功?這個我倒是不清楚,不過,我已對他留了一分情誼,這一點諒必閣下也很清楚。」

  鷹千里那副表情,恨不能把對方一口吞進到肚於裡去,只是經過了甚長時間的觀察之後,他已經把對方的實力摸得很清楚。越清楚對方的實力,心裡也就越害怕,也就越加的不敢輕舉妄動。

  寇英杰冷冷一笑,微微抱拳道:「鷹爺,該你了。」

  鷹千里目光一轉,森森的笑著,一時確實摸不透他心裡打著什麼主意。只是,無論如何,寇英杰已表示了他強者無懼的姿態,只見他雙手緩緩地向兩邊伸展開來,那種形樣,像是在推開兩扇其力萬鈞的巨門,足下也跟著向前逼進了五六步。

  一股奇大的勁力,海波怒潮也似的湧了過來,鷹千里長眉一挑,足下通通通的一連後退了三步,才拿樁站穩,那張原先蒼白的臉,這一刻忽然著了一層紅潮。

  這老兒如果就此敗陣,退身逃走,並非無望,只可惜他卻不甘心就這麼認敗服輸,生就了要強好勝的脾氣,說白了也就是不見棺材不流淚。「小子,我要挖了你的心!」嘴裡低聲的說著,他的兩條腿已情不自禁地向兩邊跨邁開來。

  鷹千里一身武功,無論內外功力,俱已臻至爐火純青地步,尤其近年來由總令主鐵海棠就近指引,創習南嶽氣功以來,其功力更是突飛猛進,有一日千里之勢。這時他料定了來人寇英杰已非當年吳下阿蒙,心中再也不敢存下半點輕視之心,是以一上來就運施出這門深具功力的南嶽氣功。強大的功力,頓時隨著他展開的架式,霍然向外溢出。緊接著他的身子似蹲非蹲的向下面矮了一截,兩隻像鳥爪般的瘦手,作勢向胸前微微抱起,那副樣子就像是手裡在玩著一個球似的。

  寇英杰臉上帶出了一絲冷笑:「鷹老頭!」他目光炯炯的注視著他道:「你狗眼看人低,眼前我就要給你一個厲害,你可要小心了!」說話時他攤開的兩隻手,已經向當中收攏過來。強大的風力,依附在他的雙掌、腕肘之間,隨著他收回的手勢,既闊大而深銳。

  驀地鷹千里的衣角颼然揚起,風力非只是颳起了他的衣角,已經強大的壓迫著他了,漸漸地他頭上那頂軟帽的兩支風翎也颼然蕩起,箭也似的甩向後肩。

  鷹千里表情甚是猙獰,一雙三角眼,在對方無形的壓力之下,瞇成了兩條線。他胸色鐵青,牙關緊緊咬著,抱在胸前的兩隻手,緩緩地轉動不已,瘦小的身軀一次一次間歇性的抖動著,每抖動一次,他身上的那種功力也就越增強了一些。

  雙方這種戰鬥的方式,很快的已使得現場各人有所感覺,於是圍繞的圈子漸漸的就擴大了起來。

  鷹千里環抱的兩隻手,在一連好幾次抖動之下,忽然大張開來。就在人們驚於他何以門戶大開時,他的身軀已經快速地轉了半個圈子,一隻右手已隔空平胸推出。空中發出了尖銳的一聲疾嘯,這一掌蘊含著鷹千里苦練多年的內家乾元功力,雖是隔空擊出,也是足以取人性命。

  一掌擊出,寇英杰身軀卻紋風不動,甚至於他那一襲黑衣都不曾飄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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