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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就在她身子方自飄出的一瞬,寇英杰頓時恢復行動,他身子倏地一翻,已由炕上躍身而下,婦人冷叱道:「站住!」

  美婦人很快的拉開了枕套,打開裡面一個布包,現出了郭老人死後留下的那個黃綾包子來,計有老人手稿抄本一本,絹簿二冊,黑玉珠一串,以及一個扁扁的檀木匣子。

  寇英杰道:「這幾樣東西,在下蒙先師臨終托囑,預備面交與郭師妹,足下以前輩之尊,何忍竊取?」

  「你知道什麼!」美婦人匆匆拿起那兩冊絹冊翻看了幾下,又放下來,再拿起那卷手稿。

  手稿上的一行字跡,立刻映入她的眼簾:「越女劍術之深奧探討研習新篇」。她似乎微微一動,可是當她再看到下面的一行小字:「彩綾愛女二十一歲生日禮物」時,卻又浮現出另一番黯然神采,她的眼睛似乎又濕潤了。

  輕輕嘆了一聲,她放下了這卷手稿,道:「這卷東西千萬不可遺失——你一定要親手交給她!」「她」當然指的是玉觀音郭彩綾。說完這句話,她又把這卷手稿放到了桌案上。

  她又拿起了那串黑玉珠串,看了幾眼,忍不住緊緊的抓在手心裡。過了一會兒,她才鬆開來,又放好原處。

  寇英杰立在一旁好奇的打量著她,奇怪的是自一開始,在自己的心裡,就不曾把她當為敵人來看待,也不曾想到要向她出手。

  當然,寇英杰是有自知之明的,因為在對方那樣的身手之下,自己根本就沒有出手對抗的餘地,倘若真要愚笨到向對方出手,那可也只有自取其辱。

  是以,在這個美婦人檢視郭老人身後遺物時,寇英杰卻只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每當這個婦人拿起一樣,他的心都會情不自禁的為之一陣緊張,而當她又把這件東西放下時,寇英杰的心情又會為之一鬆。

  最後,這婦人把那個扁扁的檀木匣子拿起來,寇英杰立刻緊張的道:「這裡面只不過是件擺飾罷了!」

  婦人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不錯,是一件擺飾,是一個駱駝。」

  寇英杰心裡一愕,因為對方這個美婦人並沒有打開匣子,卻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美婦人一雙澄波的眸子,在注視這個扁檀木匣子時,似乎含蓄著一種悠然神往的神態,那種神態引著她似乎跳越了時地的局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少女,一個美照四方,任性無拘,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家。似乎就在那個時候,她第一次接觸了這個匣子,她與這個匣子裡的駱駝關係是那等的密切,以至於在事隔二十幾年之後的今天,在她忽然目光觸著這個匣子時,兀自能清楚的回憶起當時的一切。

  「一個翡翠的駱駝!」她喃喃的說著,隨即把匣蓋打開來。一叢綠光,自匣子裡湧起,映照著她那張蒼白的臉,使得那張臉變成了綠色。

  美婦人的臉上,頓時興起了一絲微笑,她迅速的把檀木匣蓋蓋好,眼睛看向寇英杰道:「這個翡翠駱駝,你師父可曾關照過要留贈給誰麼?」

  寇英杰滿心想撒一次謊,可是不知怎麼他還是說了實話:「這個——倒還沒有!」

  婦人很驚訝的道:「他莫非沒有提到要送給他女兒郭彩綾?」

  「沒有。」寇英杰苦笑道:「也許是他老人家疏忽了,對於這個翡翠駱駝,他老人家竟然隻字未提!」

  美婦人輕嘆一聲,道:「你知道這又為了什麼?」

  寇英杰苦笑一聲,道:「也許是他老人家忘了!」

  「忘了?」婦人搖搖頭道:「那是絕不可能的事!你也許不明白他,他是一個心細如髮的人。」說到這裡,她把這個匣子揣入懷中,道:「既然這樣,這件東西我就留下來吧!」

  寇英杰心頭一震,卻是無話可說。

  美婦人竟示嘉許的看著他點點頭道:「你是一個很誠實的年輕人,郭白雲畢竟老眼不花,能在臨終之前,收到你這樣的一個徒弟。」

  寇英杰抱拳道:「前輩過獎了。這個翡翠駱駝,雖然先師臨終之前,並沒有交待,但是到底是先師身後之物,似乎仍應交還給那位郭小姐。」

  美婦人搖了搖頭,說道:「不,這一次你說錯了。這件東西嚴格來說,並不是屬於令師所有。」

  「那麼,應該屬於誰所有?」

  「應該——」她苦笑了一下道:「我說了,你也許不會相信,這東西原來是我的。」

  「是——你——前輩,你是說,這是你所有?」

  「不錯,」她微微愕了一下,似乎有點後悔不該說得這麼清楚,當下面色微寒,又道:「詳細情形,你就不要再問了!」

  「前輩!」寇英杰冷冷的道:「這件事在下可以不問,在下武技太差,不足護衛先師身後之物,也是事實,只是前輩既要把這個翡翠駱駝帶走,最起碼,應該把前輩的真實姓名留下來,這樣郭小姐以及二位師兄詢問起來,在下方不至於無言以對!」

  美婦人搖搖頭道:「這是一個秘密,也許彩綾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郭白雲手裡有這件東西!」

  寇英杰道:「但是在下知道。莫非前輩要在下隱掩事實,不予吐實麼?」

  美婦人點點頭道:「我確是這麼想。」

  「那麼前輩就看錯在下這個人了!」

  婦人道:「你是說,你要把今日之事說與郭姑娘他們知道?」

  「是的,在下一定據實以告!」

  「你以為他們會相信?」

  寇英杰呆了一下,道:「也許他們不會相信,但是我說的卻是實在的,大丈夫但求無愧於心,也就心安理得了!」

  美婦人那雙深邃瞳子,在他身上一轉,緩緩點了一下頭,說道:「你說的不錯,為人,尤其是一個男人,確實應該有面對現實的勇氣。」她又看了他一眼,忽然發覺到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年輕人了。他的某些氣概與神態,似乎與自己那個心愛的門人相像,更有點與她那個傷心人早年所相似。看著他,她忽然呆住了。

  寇英杰也不禁越來越對這個婦人心存好奇,他向前一步,抱拳一揖道:「前輩如以真實姓名見告,在下感激萬分!」

  美婦人恍然警覺,輕嘆一聲道:「你一定要知道我是誰麼?」

  寇英杰道:「唯有道出前輩真實姓名,不足以取信郭小姐與二位師兄!」

  「你錯了!」婦人冷冷道:「為你著想,還是不道出我的名字,否則你將不容於你那兩個師兄,祇怕那郭小姐也不會見諒於你!」

  「這又為什麼?」

  「也許你還不知道,」婦人道:「你那兩個師兄,俱是心胸狹窄,而又生性多疑之人,如果你掩瞞事實不說,他二人果真不知倒也罷了,如果你真的說出事實,祇怕勢將不容,那時候——哼!」

  說到這裡,她臉上微微現出了一些怒容,頓了一下,才又道:「我真有點為你今後的處境擔心,你千辛萬苦,為送先師之靈,一片忠心,又為了什麼?也罷,」她眼睛裡散放出一種異樣的光采,道:「不如你眼前隨我去吧,我必會厚葬你師郭白雲,你如肯改拜我為師尊最好,否則我待你亦可如故人子弟,將一身武功傳授與你,以你質稟為人,將來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頓了一下,她直視向寇英杰道:「你以為這樣可好?」

  寇英杰真沒想到,她竟然會有這麼一番說話,一時不禁為之瞠然。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對方這番話在腦子裡轉了一下,隨即上前深施一禮。

  婦人面上一喜。

  卻不意,寇英杰道:「前輩盛情,在下心領有餘,無奈先師言猶在耳,重任在身,不敢從命,此去即使不諒於郭姑娘與二位師兄,亦不敢少違初衷,前輩苟有見愛之心,不如將翡翠駱駝發還在下,以便成全!」

  婦人冷笑一聲,道:「我已破格一再為你著想,你偏偏執迷不悟,看來我確是愛莫能助了。這件東西原是我所有,現在物歸原主,談不到發還二字。」

  寇英杰一躬道:「既然如此,即請前輩賜告真名。」

  婦人搖頭一嘆道:「你這人真是個死心眼兒,實在告訴你吧,我名成玉霜,與你師尊郭白雲乃是——」伸色一懍,她忽然黯然道:「算了,你知道這些已經夠了!」說罷略為頷首道:「我走了!」

  嬌軀待轉之際,卻又住身冷笑說道:「其實,我此來的目的,並不是旨在這個翡翠駱駝,而是在江湖上傳開的一樣東西,你可知道是什麼?」

  寇英杰搖搖頭,現出十分沮喪的樣子:「在下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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