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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柳英奇忽又覺得面上一寒,弧形劍忙向上一托,卻已聽郭飛鴻冷冷一笑道:「承讓了!」

  郭飛鴻似乎是借著劍身在對方弧形劍上微彈之力,身子已如同驚鴻似的拔了起來,飄飄然地落向了一邊。

  柳英奇呆了一呆,抱劍佇立,面色大紅,冷冷笑道:「你怎麼不發招?莫非認為柳某不堪交手不成?」

  郭飛鴻右腕一翻,他目光直視著柳英奇,手中短劍隨意一拋,只所「嗆」一聲,已插入胸前劍鞘之內,劍身連同銀鏈,在胸前來回動盪不已。

  柳英奇哈哈一笑道:「郭飛鴻你休要以勝者自居,柳某可是不承你這個情。來來來,我們再戰上幾合!」

  郭飛鴻微哂道:「柳兄你這身武功,委實高明,你我既無深仇大怨,到此也就可以了!」

  柳英奇哈哈笑道:「勝負未分,怎能罷手?看劍!」

  郭飛鴻就當覺當空劍影一閃,忙自向後一退,等他站定身子,才發現那柳英奇並未移動,就在這時,他身邊那幾株竹子,卻忽然「嘩」一聲全數倒了下來。

  柳英奇撫劍狂笑道:「郭飛鴻,你可看見了,自問敵得過麼?」

  郭飛鴻心中一動,冷笑道:「柳兄好厲害的劈空劍法,只是論功力雖已夠火候,但出劍尚嫌過慢了!」

  說著向前跨出一步,陡然右足一翻,挑起了斗大的一塊青石,忽悠悠地,疾墜而下。

  他低叱了聲「現醜」,寒光一吐,短劍已游龍似的掣出,一劈一收,不過是彈指間,當空卻已失去了那塊巨石,代之的是一陣沙沙的細雨,像是漫天雲霧似的飄了下來。

  柳英奇怔了一怔,後退了三四步,以他觀察之力,竟是未能窺出其中奧妙。

  郭飛鴻面寒若霜的道:「柳兄看我出了幾劍?」

  柳英奇呆了一呆,冷笑道:「一環分六劍,足下共發三環,當是一十八劍了?」

  郭飛鴻微哂道:「錯了,是七環,共為四十二劍。」

  柳英奇面色一青道:「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郭飛鴻冷然道:「一丁二點三回頭,此吾出劍之訣竅也!」

  柳英奇又呆了一呆,恍然如有所悟,他口中喃喃唸道:「一丁二點三回頭,好俐落的劍法!」

  當他再抬頭時,冷月下,已失去了郭飛鴻那魁梧的身影,這位少年俠士這一霎那,禁不住面上一熱,整個臉都紅了。

  金雞三唱,大地現了一線曙光。

  「大湖老棧」沉睡在春宵裡,似乎還沒有完全甦醒過來,一排青翠的竹子,低低垂下來,當湖風吹過時,發出的吱吱啞啞的聲音,像是在為棧裡的客人吹奏著安眠曲,難怪這時候,還不見一個人起來!

  未幾,挑水的劉二棍起來了,他在院子裡伸了個懶腰,挑起了他的水桶,望著魚鱗似的洪澤水面直發呆。挑水這個活兒,可真不是件好差事,可是有啥法子呢?回過頭看了看那個一人多高的大水桶,禁不住連連搖頭,兩條腿也有點發軟!

  忽然,他聽到了一陣女人的哭聲。

  劉二棍精神一振,再聽聽,一點不錯,的確是個女人,那聲音像是個小娘兒們,嚶嚶嚦嚦,別提有多麼傷心了。

  劉二棍一翻眼珠,心說:「媽的!別是哪家的小媳婦兒想漢於想瘋了吧!我劉二棍可就交上運了!」

  這麼一想,劉二棍再也顧不得挑水了,趕忙放下了水桶,悄悄向前又走了幾步,豎起了一雙耳朵,仔細的又聽了聽。

  「一點不錯!」他對自己說了一句,當下向手心裡啐了口吐沫,往頭上了抹,朝著聲音來處悄悄走過去。

  忽然間,他楞住了。

  原來那女人哭聲,竟是發自這大湖客棧內裡,而且就是靠著竹林子那個小單間內。

  劉二棍子呆了呆,咽了一口吐沫,心說:「不對呀,這房裡不是住著一個小相公麼,怎麼會有女人哭聲呢,管他的,過去看看!」

  想著,他輕手輕腳就來到窗戶下,先用舌尖輕輕點破了窗紙,然後踮起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向著房裡頭瞧!

  裡面的燭火還沒有滅呢!桌上那截蠟燭,已燃得只剩下一寸不到了,蠟油淌了一桌子都是。

  一個身著湖綢睡裙的大姑娘,正趴在床上抽泣著,她那烏油油的一頭秀髮,把整個的枕頭都遮沒了,劉二棍只看見她露出的半截粉頸,卻由不住眼都直了。

  你看她皮膚那麼白,頭髮那麼黑,那種身段兒,小蠻腰,大屁股,還有她那光著沒有穿襪子的那雙腳,那麼白,那麼細。

  劉二棍只覺得全身都軟了,這麼標緻的大姑娘,他真是出娘胎以來第一次見過。

  姑娘哭著哭著,忽然停下,猛然轉過了身子,現出了那張掛滿珠淚,清豔絕倫的臉盤兒,嬌叱了一聲:「是誰?」

  劉二棍趕忙縮頭,只聽「呼」的一股疾風過處,就覺得頭上一涼,整個身子不自自主地滾了出去,緊跟著窗前現出了那姑娘冷若冰霜的一張臉。

  劉二棍嚇得爬起來就跑,一直跑出了這片竹林子,來到了湖邊,才長吁了一口氣,呼道:「我的媽呀!」伸手在頭上摸了摸,這可好,出家當和尚也用不著落髮剃度了,敢情成了光頭了。

  大姑娘關上窗戶,氣得臉色鐵青。

  她發了一會兒怔,苦笑了笑,揉了揉那雙腫腫的眼泡,用口把桌上的殘燭吹熄,室內現出一片灰灰的白光,她嘆息了一聲,道:「天敢情都亮了!」

  對著銅鏡照了照,姑娘懶洋洋地站起來,失神地道:「我怎麼會為他落淚?莫非我真的愛上他了?」

  「不!」她冷笑了一聲,扔下了手上的銅鏡,這一霎時,她似乎又變得堅強了!

  「冷劍鐵娥是不會隨便愛上一個人的!我已說過終身不嫁,天下男人沒有一個是靠得住的,郭飛鴻他更靠不住!」

  玉手一落,把那面古銅圓鏡拍了個粉碎,冷似寒冰地又道:「如違此言,有如此鏡!」

  說完這句話,她閉上了眸子,內心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這多年以來,她一直以為已把郭飛鴻這個人忘了,卻想不到如今見到他之後,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沒有忘了他,非但沒有,且似乎更思念得厲害了。

  「在洪澤湖裡,他那麼狂追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呢?他……唉!為什麼男人都像蒼繩一樣的粘人,為什麼我不能落得一點兒清靜?女扮男裝也是一樣,既如此,我就乾脆回復原樣,再也不扮什麼男人了!」

  轉念至此,她匆匆找出一套女裝穿好,她生平愛潔成癖,雖行走在外,衣寢用具,被褥枕頭,也全係自備,她每一次全不厭其煩地搬來搬去!

  昨晚,她忽然觸動情懷,哭了整整一夜,晨起,只覺得全身怠懶無力,她對於現實人生,似乎永遠存著戒意,她寧願十分地嘔苦自己,卻不願接納人家一分的幫助與安慰。

  偶然地,郭飛鴻走進了她的心扉,可是她卻用盡方法把他趕出去,她絕不容許任何人走進她感情的圈子裡,她用種種壞的設想,去否定郭飛鴻完美的人格,她要把這個幾乎為她所接受了的人完全粉碎,以保持超然清白,獨特卓越的女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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