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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筆吏雙手捧著筆供,一直走到了江芷面前,遞過了一支筆,還有打手模的印色盒子。

  王大人道:「梁金花,你要想明白一點,長痛不如短痛,這件官司你就認了命吧!」

  江芷歎息了一聲,喃喃道:「我江芷生平從未曾幹過一件虧心之事,更不曾殺害過一人……你們卻要誣陷我是殺人越貨的女寇,足見這個世界,已無天理,更談不到什麼國法……真正的可悲!」

  說到這裡,信手拿起筆來,卻見筆供上各項大罪一一注明,她深深瞭解到自己一筆劃下去,無異自承罪狀,自己也就代替梁金花。無論如何,這個死罪是脫不了的了。

  她忽然想到了那位執迷不悟的梁金花,她是否知道自己在代她受刑?是否又知道自己將要代她受死?

  如果她真能借著自己的死,而重新做人,改過自新,這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又想到自己近月來不幸的身世,連番的波折,真正是生也乏味。只是這樣的死,卻是未免不值……

  堂上的王大人一拍驚堂木道:「快快畫押!」

  江芷歎息一聲,提筆待簽。

  驀地大樑上「嘩啦」一聲瓦響,緊接著「哢嚓」爆響聲中,橫樑一連折了數根,一片大瓦自空而墜,大堂裡揚起了大片灰沙。

  就有人大聲吆喝道:「不好!有刺客!」

  王大人嚇得面色如土,一拍驚堂木,道:「快看著差事,帶下去,退堂!」

  他這裡慌不迭地向後就跑,卻有一片飛瓦自高臨下,不偏不倚地擊中了他的後背。

  「叭喳」一聲,瓦片破碎,王大人一交跌倒,兩側堂役忙把他扶起,只見他面色如土,連連向裡面揮著手,卻由不住「哇」地吐了一口鮮血。就在這時,甫離座位,向後急奔的師爺馬雲飛,也不例外,一片瓦正好飛砸在他頭頂之上。

  這一下子看來更重,「叭」的一聲脆響,瓦破頭也破。

  馬師爺嘴裡「啊喲」一聲,頓時昏倒在地。

  刺客並不曾現身,只是躲在大堂瓦脊之上,以飛瓦傷人。

  混亂中「一條棒杆」趙鐵松,率同十數名幹捕,早已把江芷帶入側門,側門內有一條暗道,直通地牢。

  江芷被帶入地牢之內,一扇鐵門重重的被關上。

  趙鐵松大聲關照著道:「小心看著犯人!」

  遂又緊急調布了數十名弓箭刀手,把地牢守了個風雨不透。

  由地牢通向外門,一共有三道鐵柵門,這時一一地下了柵子,弓箭手張弓搭箭,快刀手鋼刀出鞘,嚴防著刺客闖入。

  大堂外。

  「粉面金剛」胡大海、「鐵翅鷹」孫化,以及兩名能夠高來高去的幹捕,四個人先後都躥上了堂簷子。

  第一個上房的是胡大海,他身子方一站定,卻就見堂簷角上,停立著一個白衣偉岸少年,一身白衣,被夜風吹得獵獵起舞。

  胡大海怒叱一聲道:「大膽刺客,不想活了麼?」

  手掌一振,一支「三菱鏢」直奔白衣人面門上飛來,卻為白衣人手掌一翻,接在手中。

  胡大海這時雖未能十分看清來人的臉,但卻可以斷定是一個陌生人。

  這個人似乎不願意逗留,在胡大海正欲撲過來的一刹那,反手一擲,已把接來的鏢打了出去,胡大海也學著他方才接鏢的方式,正欲往鏢上一操,只覺得手上一陣發熱,那支鏢由於力道過猛,竟然穿過皮肉,直由他掌中穿出,打中右前胸上。「噗」的一聲,深入數寸,胡大海身子一晃,「叭喳」一聲坐倒在瓦面上。

  是時「鐵翅鷹」孫化以及兩名幹捕,已經雙雙登上了瓦簷。

  白衣人朗聲說道:「告訴你們那個狗官,江姑娘絕不是梁金花,你們膽敢草菅人命,我就先要他的命,暫不奉陪,我走了。」

  「鐵翅鷹」孫化上次對付江芷,已經吃過大虧,養了十幾天的傷,到今天方有起色,這次乍見胡大海倒臥血泊,就知道來人不是好相與,哪裡還敢冒險犯難?

  當時只做出一副虛張聲勢的模樣,大聲叫道:「相好的,候著你啦。」

  白衣人早已騰身如飛而去。

  「鐵翅鷹」孫化打量著這人的背影,只見他起落如白鷺戲水,不過是閃了幾閃,已沒入黑暗之中。

  孫化這裡驚嚇得目瞪口呆,無可奈何,三個人搭著受傷的胡大海飄身落下堂簷,只見大堂內外亂成一團。

  「一條棒杆」趙鐵松率領著一隊神機營的官兵,正由後院趕來。

  一見面,趙鐵松就道:「這是怎麼回事?胡大海怎麼了?」

  孫化冷笑道:「胡兄弟受傷了,刺客早走了,二十來歲的一個小夥子,功力了不得。」

  趙鐵松松了口氣道:「我還當是姓齊的呢!」

  「鐵翅鷹」孫化冷冷地道:「這不是姓齊的,看上去本事也差不多。他媽的,大概全天下的好漢都集中到襄陽來了。算了,算了,這個差事可不好當。」

  趙鐵松嘿嘿一笑,拍著胸脯道:「我就不信這個邪!來吧,哪個不怕死就只管來吧!」

  刺客早就走了,院子外面才響起當當一片鑼聲,一打聽是總兵衙門調來了一哨人馬,是來拿刺客的,趙、孫二人不得不出去應付一番,心裡那份不自在可就別提了。

  花廳內,知府王大人同馬師爺,兩個人就像是挨了打一樣分坐在兩張太師椅上,馬師爺頭上裡三層外三層地裹著布,一顆頭腫得就像巴鬥似的!

  王大人一直在床上睡了三天,今天才第一次下床,胸口疼得厲害,請大夫看過了,說是內傷,最起碼要半年才能復原。

  馬師爺就更不用說了,一連嘔吐了三天,平常站著都晃晃悠悠的,要不是王大人教人去接他,他還下不了床,這時一面呻吟著,手裡的蓋碗,顫抖得吱吱卿卿直響。

  王大人咳嗽了凡聲,喘著氣說:「雲飛……這可都是你的主意……我早就跟你說,這般江湖人不是好惹的,你偏不信……看看!我這條命都差一點搭上了!」

  說著又一連串地咳了起來,吐出的痰,還帶著血絲兒。

  馬師爺哆嗦著道:「東翁,您老得趕快想個法子,徐總兵那裡去個公事,要他派兵保護啊!」

  王大人道:「早就辦妥了,神機營的人都來啦!雲飛,我找你來,是跟你商量,那個梁金花怎麼辦?你得想個好主意呀!」

  馬師爺冷冷說道:「一不做,二不休,依卑職的意思……給她扣上一個勾結外賊,當堂行兇的罪名,悶不哼氣地給砍了算了!」

  「這……使得麼?」

  「怎麼使不得?大人和卑職兩條命都快沒……沒有了,還使不得?上頭查也……是真憑實據。」

  「對,」王大人點點頭道:「就這麼辦。」皺了一下眉,他又訥訥地道:「只是……萬一那個刺客又來行兇.可又如何是好?」

  一提到刺客,馬師爺的臉色又變了。

  「那又有什麼法子?大人只得和徐總兵商量,神機營的人要多留他些時候,另外趙鐵松他們得多辛苦一陣子,不可鬆懈!」

  「唉……」王大人沮喪著道:「這可真是一件苦差事,那些個江湖人物,可是說來就來,來無影,去無蹤,你要是殺了他們的人,他們還能與你甘休?」

  這麼一說,連馬師爺也不吭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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