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今宵月下劍 | 上頁 下頁
一七


  長生燈是兩隻銅燈盞,燈盞一次注油,足可十斤,整個丹房裡,有了這兩盞燈,顯得極為光明。

  因為這間丹房是五角形,所以有五面牆,使得江芷不勝驚異的是,五面牆上,鑲飾著大小不同,足有數千面之多的銀色奇光碎片。

  燈光耀映之下,這千百面銀色碎片,耀出了一天星光,萬點銀芒,乍看之下,真是眼花繚亂。

  江芷不得不暫時閉上眼睛鎮定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再睜開眼睛,繼續地向室內觀察——寬敞的丹房,陳列著一列石案,石案上整齊地設置著各類道家法器,舉凡鼎爐鐘劍,無不具備,正當中的地方,挖有一個丈許見方的水池,就在水池正中設有一個玉石的蓮座,蓮座之上,躍坐著一個羽衣星冠,全真的道人。

  那個道人自然是鶴道人的色身了。

  如果江芷事先不知道鶴道人早已坐化,此刻定必會把道人已經坐化的色身當成了活人。因為看上去完全是一個活著的人,長眉鳳目,懸鼻丹唇,下頦的一部美髯,簡直是個活生生的道人,哪有半點死態?

  道人所坐的蓮台下面,顯然是一個泉眼,泉水淙淙,清澈可鑒,在丈許方圓的池內,還養有一對金色的大鯉魚,二鯉戲水,更增無限情趣。彌漫在整個丹房之內的氛圍,有一種說不出的悠閒出塵的感覺。

  任何人目睹這番景象,都禁不住會悠然神往,對蓮座上那個羽衣星冠的道人油然起敬,潛升出無比的向道誠心。

  道人蓮座池前面,有一個白玉矮幾,幾上置著一口看來遲鈍的劍,一卷書和一隻銅鈴。

  江芷注意地看了一下,書卷上有《一心集》三個古篆,就是這本書!

  江芷這一刹那,真有點像做賊的感覺,心跳得很厲害,任何人在這種情形下,想要動丹房內的任何一件東西,都一定會有和她一樣相同的感覺。

  這時候,她真是猶豫極了。

  靠著牆,她又定了一會兒神,才決定去翻閱那本書。

  首先她注意到地上的五色石子,正和道姑所繪製的草圖所猜測的一般無二,同時她也注意到道姑所標示的安全部位!凡是打圈的地方,必是一塊黑色的石面,為了證實這一點,她用掌力向著身前一塊紅色石面上擊了一下。

  果然掌力擊處,滿室紅煙,只覺紅霧彌漫中,四壁點點銀光,有如銀河天系的萬點寒星,頓時使得人眼花繚亂。

  江芷如非是身已入內,隔岸觀火,也萬萬抵受不住這般玄奧之術,早已昏倒陣內了。

  如此過了足足半盞茶之久,眼前幻景才逐漸消失,江芷注意看時,才發覺到室內一切仍如原狀。

  她於是第二次聚精會神,再用掌力向著黑色的石面上擊了一掌,掌力過處,並無異狀。對於道姑的這種奇妙猜想,料事如神,她也禁不住深深折服。

  現在她可以放心入內了。提起了一口丹田之氣,施展出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一連三四個起落,足下所踏之處,皆是黑色的石塊,穩如泰山地到了那個白玉幾前。

  她以緊張的心情,拿起了幾上的那本《一心集》。

  那是一本全系極薄極薄竹片所綴制而成的書冊,書目果然是按子丑寅卯等十二時辰分類書就,內裡字體,各種體法不一,間以熊仲馬經各類坐臥不一的姿態,確是一部前所未見的奇書。

  她無暇多看,匆匆翻到了「亥篇」,篇目上標明著「一心神功」。

  如果她再能細想一下,就可知道這「一心神功」,絕非那道姑所說的什麼出竅撒手功夫。

  她依照雷仙姑所囑,翻到了亥篇的最後一頁,見這一篇分為漢文與梵文各占一半。

  梵文她是一竅不通,如觀天書。

  漢文她認得,只見上面不過寫著二十八個大字,細看一遍,見寫的是:「肺宜長居於坎位,肝宜卻向到離宮,脾宜呼來中位,合五氣朝元入太空。」心中一動,忽然想到了來時匆忙,竟是忘了攜帶紙筆,這將如何是好?再要回去拿,又怕事機敗露,心裡一盤算,無可奈何,只得把漢文存於記憶,那半篇梵文,只得捨棄了。

  好在那道姑關照自己時,並未提及到梵文,也許那些梵文的意思,是和漢文意思一樣,漢文是依照梵文翻譯出來的。

  這麼一想,頓覺有理。

  於是她就不再細看梵文,只把簡易明理的二十八字漢文看了兩遍,確實記於腦內之後為止。

  也許是好奇心的關係,她隨便翻了幾頁,看到了一篇,繪製著一個女人赤身盤坐,這一篇並無梵文記載,卻繕寫著一首如詩歌的文字。

  江芷絕無一點偷窺的念頭,可是她的眼睛卻自然地落在了那篇文字之上。

  只見那篇文字歌訣,寫的是:

  「宇宙有至理,難以耳目契,凡可參悟者,即屬於元氣,氣無理不達,理無氣不著,交並為一致,分之莫可離,流行無間滯,莫特依為命……

  看到此,她心裡一動,覺得文中意,與當年師父傳授自己的氣功頗有近似之處,似乎理論更高一乘。

  她顯得很興奮,由不住再繼續閱讀下去。

  「……串金與透石,水火可與並,並則不相害,是曰理與氣,生處伏殺機,殺中有生意……」

  看到此。她忽然大悟,已然打透了昔日練功時百思不解的一個難題。

  這時她心裡的高興,真非言語所能形容。

  往下再看,更由不住怦然心動,頓開茅塞:「氣以理為體,即體以顯用,就用以求體,非體亦非用,使目不兩立,非理亦非氣,一言透天機,百尺竿頭步,源始更無始。悟得其中意,方可言。」

  江芷長長籲歎一聲,暗忖道:這真是天賜我機運,想不到當年連師父也打不開的絕竅,竟然在這首詩歌之內,全然解開了。

  她由不住又多看了幾遍,確定這幾行字在她腦子裡,背誦得和最後那二十八個字一般的爛熟,這才合上書本。

  誰知道這合書的當兒,卻出現了這卷書的扉頁。

  扉頁上三個大字,是用朱砂紅筆書寫的,十分醒目,是以江芷在一轉目間,已看了個清楚:

  紅字寫著:「戒女閱」。

  「戒女閱」三字下,有幾行朱批小字注明為:「昔二、三代弟子田、商二女,習此卷術而害夫命,正道蒙羞,今立冊書深戒之。」

  江芷心裡一動,合上了書,心想原來鶴道人不把這本書示于雷仙姑,也不曾傳授他的女弟子梁金花原因在此。

  她把這本書合上,仍然置放在原來之處,然後匆匆步出,雖然這丹室之內,仍有新奇之處,她卻也不敢多留。

  當然仍然踏著黑色石塊,走向壁邊。

  和進來的方法一樣,牆壁仍然懸著一具羊頭,江芷依法炮製,拉開壁門,步出門外。

  這件事,她自信天衣無縫,沒有任何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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