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今宵月下劍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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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點點頭,一雙眸子卻注視著江芷身上——那是一身大紅的新娘嫁裳,有幾處都皺了,髒了。 啞巴好像很關心她這件衣裳,他走近去,小心地把她衣裳上面的髒處擦乾拂淨,臉上才又帶出一絲歡喜之色。 江芷賭氣地把臉轉向一邊,她本來是滿腔憤怒,決心不與對方甘休的,可是這個啞巴的一切,卻又使得她簡直是無可奈何,跟這樣的一個人氣也是氣不來,也是白氣。 他葫蘆裡到底是賣什麼藥?江芷還是莫名其妙,雖知是去見他的師弟,可是為什麼要見他?仍然是一無所知。 啞巴指了一下石頭,示意她休息一下。 江芷一聲不吭地過去坐下。天風冷冷,白雲滾滾,江芷昔日亦曾來過青城,不過那只是在山中各處道觀走走,純粹是踏青覽勝,哪裡像今日這般苦走。 她四下一打量,才驚於青城之壯觀鐘秀,只見一片青蔥,萬疊重翠上襯青天,下映峰頂白雪,確實美極了,真有「人在圖畫中」的感覺。 一陣山風,冷颼颼地吹襲在她身上,一時使得她又觸及傷懷…… 她想到了家中諸人,也想到了那位尚不曾謀一面的鐵公子少庭,不,他應該算是自己的丈夫了吧…… 自己雖然不曾見過鐵少庭,可是從哥哥嘴裡知道他是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人品好武功好,並且也曾看過他的人像,算得上是個英俊男子。 這樣的一個人,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好挑剔的了。 她滿打算著嫁過去,自己好好做一個婦道人家,丟下寶劍,做些女紅,小心侍奉公婆,做一個賢淑的婦人。 這種想法,在她來說雖是陌生但是很有點刺激的感覺。 誰又能會想到,偏偏會在這件節骨眼上,生出了這麼一件怪事,真可說是曠絕今古的怪事,竟然會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啞巴給擒到了山上,未來的一切,尚還不得而知…… 江芷心裡這麼想著,真有說不出的、難以排遣的遺愁別恨。 一切都是命運。 這個婚事很可能就這麼砸鍋了。 她有點遺憾,可也在下意識裡又有一點開脫的感覺。老實說,她還有點怕做新娘子,怕那使人窒息的洞房之夜!好了,現在起碼暫時不用再怕了。 她默默無言地想著心事,一旁的啞巴可又在催促了。 啞巴比著手勢,樣子像是在告訴她快到了。 仍然是由她在前面走,二人繞過了眼前的嶺陌。 面前是翠綠的起伏山嶺,又向下行走了裡許山路,便見一片向陽的綠色坡地。 首先入目的,不是這片綠色坡地,而是建築在坡地之間的一幢竹造房舍,尖尖的頂子,展開的簷角。 一切全是用青綠的翠竹築成的,竹牆上爬滿了山花,確是別具匠心,好看極了。 當然,此刻江芷的心情不同。 她只是感覺這片房屋不俗,卻沒有心思去欣賞。 啞巴指了一下那片竹舍,連連點頭。 江芷冷笑道:「你師弟如果也像你一樣不通人情,我也無話可說;要是他還有一點人性的話,那我勢必要他還我一個公道。」 啞巴比著手勢,眼睛裡卻現出了淚痕。 這種表情,倒使得江芷莫名其妙了。 好在地方到了,一切等見著了他那位師弟再說。 二人施展輕功,很快地來到了竹舍跟前。 首先入目的是,正門入口處,懸掛著的彩花與一方大大的「喜」字匾額。 江芷心裡一動,暗忖道:「這倒巧得很,他們這裡也在辦喜事呢!」 心裡想,嘴裡可不好意思問。 進了門——好雅致的一間堂屋。 四面軒窗開著,糊著紫羅紗的窗簾,堂屋內的一切擺設非竹即石,壁間掛著幾幅字畫,字是狂草,畫是竹子和蘭草! 幾上有一個三足的小銀鼎,燃著檀香,縷縷清香沁人心神。 應該是一個很舒服的家了,可是江芷的心情卻沒有絲毫鬆快的感覺。 啞巴關上了門,身子一閃,極輕快地轉到了一間房前,輕輕地揭起簾子,向裡面注視了一下,遂又迅速地來到了江芷面前。 江芷忍不住冷笑道:「你師弟呢?」 啞巴用手向那扇門指了一下,面色十分沮喪,他像是在盤算著什麼事,兩隻手掩著臉,現出一種痛苦的樣子。 江芷頓時一驚,道:「他為什麼不出來?」 啞巴放下了兩隻手,一雙眼睛紅紅的,默默地搖了一下頭。 江芷怒聲道:「你搗什麼鬼?」 她身子快速地飄到了那扇門前,猛地掀開門簾,一股濃重的草藥氣息傳出來。 這種味道,她是熟悉的,以往的年月裡,她陪著父親,焙制各類不同的丸藥膏散…… 現在她陡然聞到了草藥的氣息,仿佛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之感。 她看見一個年輕人,平平地躺在一張石榻上,石榻上放著一方熊皮墊褥,看上去舒服極了,可是睡在上面的那個年輕人顯然不舒服。 如果這個人,果然就是啞巴的師弟的話,那麼啞巴倒也沒有說謊,因為他確實很英俊,可以稱得上是個美男子。 他身上穿著一襲雪白的長衣,面色白哲中帶有異常的紅暈,長眉如劍,鼻直而挺。 他也許是睡著了,或許是在昏迷中,臉上含著深深的痛苦,眉頭微鎖,牙關緊緊咬著。 江芷當然不會很仔細地去打量這個陌生的青年,她只匆匆看了一眼,即退回了原處。 啞巴頻頻點頭。 「他怎麼了?」 啞巴面上立時浮起了一絲悲哀,兩隻手無力地抬起,把臉埋在掌心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江芷又氣又奇地道:「你把我帶來是為了什麼呢?」 啞巴放下了手,只見他喉頭頻動,兩行熱淚奪眶而出,他轉身走到了一張桌子旁,坐下來。 桌上陳列著文房四寶。 江芷跟過來,道:「你師弟怎麼啦?」 啞巴苦笑了一下,拔出了一枝筆,蘸些墨,在紙上寫道:「他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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