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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心怡點了點頭,其實她早已泣不成聲。

  萬斯同遂把這件事情的詳細情形,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花心怡聽得呆住了。

  最後她喘了一口氣,伏在桌上大哭了起來,萬斯同說:「心怡,你是一個很明事理的女孩子,平心而論,你母親行事,也未免過於偏激,我也是深受她害之人。不過,如今也就不必再提這件事了!」

  心怡點了點頭,其實她早已泣不成聲,忽然抬起頭來,斷斷續續地問道:「大哥……你的傷可好了?」

  萬斯同點了點頭,他的臉不禁紅了一下,心說奇怪,這事情,她怎會知道的呢?只是他也沒有多問。

  心怡多年以來,一直為萬斯同擔憂,此刻聞言,她的心不禁頓然開釋了。

  現在她真不知再歸罪於誰了,上丸天宮瓦解了,葛鷹也棄邪歸正;葛金郎卻又是萬斯同的親生弟兄;花心蕊,雖然多行不義,但是她到底是自己的胞妹。這些人中,又能找誰?又能歸罪於誰呢?她想到了這些,不由得頓時就呆住了。

  來本她渴望著要向萬斯同一吐的心事,這時候反倒是一句也吐不出來了

  兩個人對坐著,一人歎息,一人流淚,再襯以室內的白燭、供桌,真是淒慘極了。

  萬斯同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情,傷心自是難免的,依我看來,還是辦正事要緊。現在……」他說到此,把身上的那領披風卸下來,就見他背後有一個方形的小匣子,這匣子為一方黑綢子包著,他把它解了下來,雙手捧著擺上了桌面。

  心怡吃了一驚問:「這是什麼?」

  「這是……」萬斯同慨然道,「這是令堂的骨灰,我帶來了。」

  「謝謝大哥……」心怡忽地哭了出來,她撲上去緊緊抱住了那盛骨灰的匣子。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我本想親自把它帶上黃山,略盡我一點心意,可是一想,這骨灰還是應該交給姑娘;而且要由姑娘親手把它掩埋起來。」

  心怡已泣不成聲了,在她內心的深處,此刻實在把萬斯同感入骨髓。

  她點頭道:「大哥,我一定會這麼做。大哥,你對我們這麼好,可叫我怎麼來謝你才對?」

  萬斯同不由呆了一呆,三年來的山林獨居生活,使他習慣於冷漠,他已很久沒有面對少女談話,更何況對方是一個絕色的女子,又是自己心目中,原來已有分量的女子。他的臉紅了一下,訥訥道:「姑娘你不必這麼說,這是應該的。」

  心怡忽然拜倒地上,叩了一下頭,說道:「大哥,你是我花氏門中的大恩人,我給你磕個頭。」

  嚇得萬斯同忙把她扶了起來,他緊張地道:「心怡,你千萬不要如此,你要這麼客氣,我就走了。」

  心恰含著淚說:「你不要走……大哥!」她說:「這幾年流浪的生活我真夠了……以後我……我怎麼辦呢?我……」

  萬斯同歎息了一聲道:「依我看來,葛鷹既然落得如此下場,也夠了,姑娘也不必再去找他了。至於舍弟斯亮,卻又和令妹是夫妻,如今也都改過自新,我們也就原諒他們吧?至於你……」

  心怡原本是低著頭,此時她仰起頭注視萬斯同,萬斯同反倒說不下去了。

  他訥訥地道:「姑娘既有這番孝心,應該親奉令堂骨灰,上黃山予以厚葬,然後至青城認父……」

  花心怡忽地站了起來,只見她秀眉一挑,氣得聲音發抖地道:「大哥,這件事情你不要提了,我至死也不會去認他的,他……他害得我母女三人好苦……」

  萬斯同內心不勝歎息,心忖她這種情形,和她妹妹心蕊是一樣的,我這個調解人看來是沒有希望了。

  但南宮敬那長者的影子,飄浮在他眼前,此人非但是自己嚴師慈兄;而且,更是當年拯救自己的救命恩人,恩重如山,自己如果眼看他父女相背,而不予假手調和,實在問心有愧。

  可是這姐妹二人,態度又是一樣的頑固,看來這事情是急不得,以後再為設法的好。

  當時就點了點頭道:「姑娘所說也許有理,但就我和掌門師兄十八年的相處經驗來看,南宮敬是一個心地善良、德高望重的長者。」

  他看著心怡,又繼續地道:「這十年以來,他無日不以令堂為念……」

  說著忍不住又歎息了一聲,道:「家師為他至情感動,領悟昔日之非,所以才令我千里下書,誰又想到你母親成見如此之深,居然不問青紅皂白,把我囚禁地窖,若非你姐妹救我……以後情形還自難預料,姑娘!」

  心怡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大哥,你不要再說了。」

  「好吧!」萬斯同失望地道:「目前姑娘還要好好保重身體要緊。」

  「大哥。」心怡垂下了頭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可否答允?」

  萬斯同問:「什麼事?」

  「我……」她說,「此處離黃山甚遠,我一人……」她似乎不知如何說才好。

  但聰明的萬斯同,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意,他當時立刻接下去說道:「姑娘單身一人,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一定護送姑娘到黃山就是。」

  心怡聞言,不禁內心大喜,她猛地抬起了頭,以一雙深情的眸子,注視著萬斯同,訥訥道:「謝謝大哥。」

  萬斯同注視著這個姑娘,內心不禁大為有感,設想一個弱女子,數年來居無定所,流落江湖,如今淪為賣藝為生,其下場也確實夠慘的了。

  但她始終把持著她崇高的理想,確實不易,俗謂:「蓮出污泥而不染」,看出來,她實在令人可敬。

  於是他不禁又為自己想到,自己也是老大不小了,如今尚且沒有家室,武技既成,流落江湖,浪跡風塵,終非久遠之計。

  想到此,目光不禁偷偷地朝著心怡望去,湊巧對方也正以一雙深情、飽浸熱淚的眸子,望著自己。

  四目相對之下,各人都似有無限深情,可是誰也不願在這時吐露出來。

  這種情調,最能消蝕一個人的靈魂、魄力的情操,初涉情場的少年男女,多半是受不住的。

  可是他們二人,都是在痛苦中打過滾的人,雖都是涉情不深,也可以說是初涉情場。可是他們到底比別人多領會了一些所謂感情的真諦。

  萬斯同在這一刹那間,卻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令他把火熱的情操頓時冷了一半。

  他想:「南宮敬既是她父,卻又是自己大師兄,雖說是自己對這位大師兄,一向如同師父一樣,可是嚴格論起來,到底和他平輩,如此說來,這花心怡應算是自己子侄一輩了,怎麼可以和她……」

  想到此,不禁令他打了一個寒顫,一時就怔住了。

  繼又想,依此推來,那花心蕊情形也是一樣,萬斯亮和她成婚,那麼南宮敬理當又是萬斯亮的岳父,可是萬斯亮卻又是自己的弟弟,無形之中,自己又較南宮敬低了一輩。

  如依此看來,自己和這花心怡,又似無甚不合,如能成婚,則兩對姊妹、兄弟成婚,反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話……

  兩種思潮困擾著他,令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頓了一下道:「姑娘預備何日起程?不妨先告訴我一聲,因我近日內要回雁蕩山面謁家師一次。」

  心怡垂首道:「既如此,我就暫時在這裡等你,只等你歸來,我們就可動身。」

  萬斯同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來道:「也好,我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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