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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對此許小乙也有耳聞,他們的馬就直上清風堡,有一道彎曲的山路,延伸上去,道邊栽著兩行青蔥蔥的竹子,風吹著颼颼地響。

  萬斯同問他道:「我們在此稍微歇息一下可好?」

  許小乙連連點頭道好,原來他早已存下盜圖之心,只是沒有機會,此刻聞言不禁暗喜。

  在「柳絲鄉」客棧之中,他們痛飲了一番,然後分榻和衣而臥。

  在此筆者必須要額外交待一筆,萬斯同在酒食中途,他曾偽稱如廁小離了片刻,歸來後不久,他就宣稱不勝酒力了。

  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客房,四壁為青竹編成,兩面軒窗大開,因地勢高,涼風不時貫窗而入,室內清風陣陣,乍睡極為舒適。

  萬斯同上床不久,就發出了香甜的睡息,又過了一會兒,青蛇許小乙悄悄地翻身坐起來。

  他對著熟睡中的萬斯同望了一陣,在他確定對方是入了夢鄉之後,他那黃蠟似的面皮上,才顯出一種忍不住得意的微笑。

  然後他雙手一按床沿,整個身子如同風吹樹葉似地飄了起來,往下輕輕地一落,正好是在萬斯同床前。

  他行為極為輕敏,可以說沒有帶出一點聲音,然後他皺著眉頭,考慮著如何下手行竊。

  就在他正想偷偷解開萬斯同的隨身革囊之時,他忽然在萬斯同的枕頭下面,發現了一角黃色的信封。

  他的心立刻怦然一動,唇角漾起了一圈欣慰的笑容。

  他目光在萬斯同身上轉了一轉,心中笑駡道:「小傢伙,你藏得太不隱秘了,哈!」

  想著只一探手,已把枕下信封取到了手中。

  那是一個常見的牛皮紙信封,厚厚的,鼓鼓的,這些都不足為奇,最奇的,卻是信封上幾個墨筆正楷,寫著「合沙奇書秘引」。

  青蛇許小乙差一點笑出了聲音,他雙足微微向後一點,已倒躥了出去,落在了自己床前。

  然後他用喜得發抖的手輕輕掀開了封皮,探二指入內,想把內中的地圖抽出看看,誰知手指方探人內,似摸到了一根像線似的東西。

  青蛇許小乙乃托缽乞門中第二代極為突出的人物,不論武功機智,都要高人一等,可笑他這時,竟是愚蠢得像一頭豬。

  憑著他在江湖上五花八門的眾多閱歷,他應該立刻體會到,這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而立刻停止才對,可是他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隨著他指尖挑動,那根軟線向外一彈,只聽見「哧」的一聲,由信封內,散飛出了大片白霧。

  許小乙只吸得了一口,頓時感得一陣昏眩,雙目向上一翻,「砰」一聲摔倒就地,頓時不省人事了。

  這巨大的聲音,傳到了萬斯同的耳中,萬斯同就像一個孩子似地,自床上一躍而起,他發出了一聲驚奇的讚歎:「妙呀!」

  在白霧迷漫中,他先不急著過去,直到迷霧完全消失之後,他才笑著走過去,彎腰拾起了地上的信封。

  他得意地打開了信封,卻發現內中的迷粉,意是一點也無存了。

  許小乙吸進了相當的數量之後,預料著他當有一段長時間的睡眠,這一點不必置疑。

  萬斯同望著他笑道:「這怪不得我,只怪你自己心太貪,再見吧朋友!」

  他就輕輕地拉開了門,走了出去,店家笑著問道:「客人要出去麼?」

  斯同嘻嘻笑道:「我的朋友喝醉了,現在睡覺,你們不要吵他,我因有急事,所以想先走一步了。」

  店家連連點著頭,斯同又道:「一切食宿銀錢,我都留下了,等他醒後向他索討就是。」

  說完了,他就大步走出了店門,店小二拉出了他的馬,他翻身上馬,直向坡下疾行而去。

  這次得了一個小小的啟示,那就是對付奸滑的人,必須也要用奸滑的辦法,套句俗語,那是「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武林中儘管標榜著道義信實,可是多數的人是不理會這些的,他們的信條是弱肉強食。

  萬斯同內心的喜悅,是不可用言語形容的,記得不久之前,他為那陌生的黑衣人這麼炮製之後,他內心的懊喪與憤恨,和此刻的心理正是一個強烈的對比。

  酒足飯飽,再加上內心的喜悅鼓舞,萬斯同此刻看來,真是精神百倍。

  下了清風堡,他見道前有雙股岔路,俱都是荒草叢生,真不知何所去從,但是他必須要選擇其中之一。

  站在兩條路的中央,他左右仔細地分辨著,忽然,他看見左面那條路口,有顯著的一些蹄痕跡。

  萬斯同上了馬,仔細地研究了一番,發現那是驢子的蹄跡,他立刻跳上馬,直向這條路上催馳而下,可是當他跑出了一段距離之後,他突然勒住了馬,又跳下馬背,仔細地在地面上觀察了片刻,唇角帶起了一個微笑,暗忖道:「那聰明的障眼法兒,可是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想著他又躍上了馬背,一路向回路馳去,到了路口,他就改行另一條路,一路催馬疾下。

  過了一片草地之後,現出了一條婉蜒曲折的黃泥道路,果然他沒有猜錯,在此,他發現了清楚的蹄痕,還有一些牲口的糞便。

  令他驚奇的是,這些糞便之中,除了驢子的之外,有一大部分,是屬於馬的。

  萬斯同預料著,除了那陌生的黑衣人之外,前路定還有厲害的武林人物。

  那麼,爭奪這部武林秘笈,定會遭遇到厲害的敵人,這是不可躲避的。

  跑了一大段路之後,眼前的道路似乎是開闊多了,沿途多是窮山惡水,至此卻是木秀天青,展望前方怪石林立,襯以灰色的天和雜生在石林中青蔥蔥的小松樹,整個的天地,就像是一幅極大的彩筆風景畫。

  溪水分兩彎,繞石而過,兩岸有細窄的沙灘。

  萬斯同的馬,驚擾了一群正在憩息的大雁,啪啪亂翅聲中,只見它們爭相地飛上了青天,灰白色的羽翼,翱翔了一個半圓的圈子,長鳴聲中,這一群永遠棲於大自然,而不恥與人類為伍的鳥中翹楚,已置身青冥,白雲展示出它們的前程,誰知道它們這一程要飛多遠,一百里?一千里?或者是一萬里?

  望著這群雁兒,他發了一陣子呆,然後他就把馬牽到溪水旁邊。

  經過長途的賓士,他的臉上身上,全都為沙土沾滿了,馬兒低下頭在溪中飲水,他就脫下了上身衣服,把內衣權充浴巾,就在清冽的溪水中,好好地洗滌了一個乾淨,覺得精神好多了。

  殘陽,暮色,徐徐的風,點綴得這一片世外桃源是那麼的柔美。

  萬斯同把洗淨的內衣,搭在幾根樹枝上,讓風來慢慢地吹幹它。

  然後,他又把地圖攤開來,用石塊壓著紙角,仔細地去研究圖上的線路。

  圖面上有兩道點狀的線道,弧形的向內包抄著,他猜想,那是兩道流水,現在事實證明了,他這一想法果然正確,因為眼下這兩道溪水,果然是如圖中所繪,它們緊緊地抱著這一片石林。

  萬斯同的圖載,也就到此為止,下麵的三分之一,卻是不得而知,他不禁又感到有些難了。

  光陰似箭!

  日月如輪!

  殘冬剛剛消逝,春天又將遠去……

  已是陽春三月了,巍峨的山岩上還積著厚厚的一層白雪,遠望過去,正像一個深沉衰老的老年人,在那本已銀色的稀朗頭髮之上又加了一頂純白的帽子。

  寒冽的山風呼號著,從這個山頭飄向那個山頭,峽谷峻峰,仍是一片白茫茫的銀色世界,嚴冬雖被春風驅離了城市和康平之道,但卻頑強地逗留在山峰及叢林之中。

  萬斯同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著。

  萬斯同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憂鬱感覺。

  當他仰首看著那些浮動白雲的時候,不禁深深歎息了一聲,這許多年以來,自己正如同這些天上的雲塊兒一般,飄動,飄動……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才能拋除這些惱人的煩惱。

  水面上微微蒸發出白色的煙霧,在靠近淺草的池面上,幾隻像是蜘蛛似的長腿昆蟲,來回地劃動著,四周是那麼的靜謐。

  攤在他面前的,是一張殘缺的紙——其上點線交集,錯綜的線路,像是顯示著某種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卻似乎已經漸漸叩開了那神秘的門扉,來到「秘圖」所顯示的核心要地。

  「如果那張桑皮圖不曾失竊,仍在我手中就好了!」

  心裡這麼想著,內心不無遺憾。

  馬在打噗嚕。

  碧空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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