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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這時下餘的狼一湧而上,四面八方,為數何止千百?但這怪人,依舊席地坐著,只是舞著那兩扇大袖,發出絲絲的勁風。

  那麼厲害的青狼,只要沾上他這袖上帶起的風,馬上骨斷筋摧,一霎那,狼屍遍野,悲嗥喧天,但是,這些活著的狼依舊不停的撲上。

  這怪人雙袖上是如今武林獨步的「混元一氣煞」可發動百步內制人死命。

  可憐這些狼,身子尚在空中,已不知有多少,喪命在他這袖風上了……

  剩下最後極少數的狼,蹲伏一旁不敢動了,目視著這矮小的怪人,鼻中呼呼有聲。

  這小矮人突然回過身來,他那雙眸子就像冷夜裡的星星一樣明亮,他看了四周堆積如山的狼屍一眼,微微搖了搖頭自語道:「這是何苦……」忽然他雙目如電的一閃,面對著那石下為數尚有五六十蹲伏不動的狼群,厲叱一聲道:「你們還不逃命等什麼?……」跟著仰天長吼了兩聲,這聲音竟似一種獸吼,絕非人音,果然那五六十只青狼乖乖的站起身子,低鳴著回身竄去。

  這怪人目視著這些青狼逃去,忽然他冷笑了一聲道:「你不能走……」原來就在那些剩餘的狼群中,最後有一隻老青狼,它背上,竟伏著一個全身黑毛的東西,這東西樣子也和狼差不多,只是全身黑毛,最奇是它的前腿分搭在這青狼兩背脊上,僅用後腿在地上跳行著,而這大青狼卻用前足行著,甚為快速。

  原來這黑色似狼的東西,也是狼的一種,名為「狽」其性狡猾已極,凡是有百狼以上的狼群,總少不了有這麼一個東西,它就像人類中的狗頭軍師一樣的,專門給眾狼出主意,策劃著一切計謀。

  這種狽前足極短,後腿卻長,每行走,必需要伏前足於一狼身上,才能借著對方行走自如,俗謂「狼狽為奸」就是指這種東西,什麼壞主意都是這種東西出的。

  眼前這怪人一眼已看出,原來還有這麼個東西,怪不得眾狼竟會不惜生命的一意圍攻,此時竟俯在那狼後身,也想逃走,如何能容它?只見他隔空猛劈出一掌,離著那狼狽尚有兩三丈,只聽見一聲慘叫,那地下大青狼依舊前行著沒事,那只黑狽卻已被這一掌,將胸肋骨骼一齊震碎,當時翻了個身死於非命。

  這怪人容這些狼全走盡後,一眼發現了雁紅遺在狼屍上的劍,上前拔出,插回在雁紅背後的劍鞘內,這才低低的喚了聲:「李姑娘!李姑娘!……」他用手把雁紅的身子翻過來,此時天上的月光,正照在這一身是血的姑娘臉上,這怪人不由驀的吃了一驚,低道了聲:「可憐!一個女孩子……傷在臉上可……怎麼好?……」

  遂見他由腰內掏出了一個小瓶,倒出了一丸藥,放入雁紅的口中,另用一丸藥捏成粉碎,灑在雁紅的傷口上,他把這姑娘雙手抱起,往肩上一負。

  此時月光也照在這怪人的臉上,他原來是一個又矮又小,身子圓得像個木桶似的小老人,一臉的虯須紅鬍子,那雙眸子裡,開合間放出令人可怕的光。

  他此時目中竟含著淚光,低歎了聲:「可憐的姑娘……可憐的翎兒……」誰也不懂他話中的意思。

  午夜裡但見他,背負著雁紅,身形驀然騰起,落足在一棵大樹的樹梢尖上,他只用一隻腳尖,輕輕點在那樹尖的幾片葉子上,一任那樹身被風吹得左舞右幌,他背負一人,竟像比一片葉子還要輕,像是粘在那枝棟上似的,他望遠處眺望了一會,遂見他一點足尖,身形再度像星丸一樣彈起,跟著倏起倏落,一直望那遠處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星馳電掣的撲了去。

  這小老人的身形太快了尤其是上竄那凡人連步都不敢登的峻嶺,就好象如履康莊大道似的,一霎那已撲至半山之間,一時見他手足並施,有時只憑二指簐著出藤,向上一提,全身竟上騰兩三丈高,這種功夫真是驚人了,半個時辰後這老人背負著這可憐的姑娘,已至了這高山的絕峰之頂。

  此時四野竟是一望如銀的皚皚白雲,可想見這峰尖高的程度了,這老人站定身形,捏口一聲長嘯,遂聞對谷中跟著也有一聲嘯聲。

  瞬息之間,一黑點自遠處踏雪,星丸跳擲似的撲了過來,待走近了才看清竟是一身高三尺的小黑猿,最奇是這東西四掌卻也是雪也似白,頭上也是一圈白毛,兩隻足掌又長又大,箕開著在雪上僅略一劃動,竟比箭頭子還快,待劃近這小老人身前,雙掌猛然向外一伸,全身一陣急轉,正好在老人身前停住,嘻著大口,朝著老人喉中吼吼有聲。

  這小老人一瞪眼道:「今天可沒功夫給你睹鬧,快去給我找幾個雪百合來,要快!」

  這小黑猿聞言,低叫了兩聲,翻身如箭而去,這老人遂重負看雁紅,直往一處山灣下灣了去,待進了這山彎,始見有兩間石室,這石室在本身無簷無柱,全是在那大青石壁上平空鑒凹而成,外面再砌以青石,和那岩面齊平,其上爬滿了葡萄枯藤,看來似頗雅致。

  老人背負著雁紅,推門而入,遂找火種點亮了壁上一角犀牛角的羊脂燈,霎時間室內大明,他把這姑娘慢慢放置一全系藤枝編就的軟榻之上,微微搓著他那一雙老手,引頊環視著室內。

  原來這石室中,擺滿了各式大小瓷罐小瓶,牆上也是懸了葫蘆羚角鹿茸之類,他至室後打了一盆溫水,滲上些藥沫,發出陣陣的濃臭之味,中人欲嘔。

  老人捧著這盆,至雁紅身前,仔細一看她的臉,不由連連搖著頭道:「怎麼會在臉上……」他連連歎息著以一巾浸上盆中的藥汁,小心的把她臉上傷處周範擦淨,似這樣數次之後,才將她滿臉的血擦了個乾淨,在她的右頰上,竟被狼爪深深的抓了一道血槽,尚在瀰瀰的流著紫黑色的血,這一道血槽,竟有二分來深三寸多長,橫在她那似蘋果一般的臉頰上……

  這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簡直太殘忍了……尤其是對一個如此美而高尚純潔的女孩子來說,我們似乎應該為她咀咒上天……

  雁紅所以昏過去的因,全系驚嚇過甚,再加上那抓爪上的劇毒,境使她一昏不醒,此時這怪老人以黑藤所泡的濃汁在她臉上輕敷了幾下以後,再加上此處酷寒,這一靜息,漸漸醒轉。

  只見她眨了兩下眼,才一睜開眼,見眼前立著一個身高至多三尺的矮胖老人,一臉紅色虯須,不由驀地一驚,一翻身就坐起身子驚道:「這……是什麼地方……老老老先生……」

  這老人勉強一笑,歎道:「姑娘不要驚慌……先靜一靜,你身受了劇毒,非短時可痊癒……還不宜動……」

  雁紅啊了一聲,隨即又躺到床上,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這老人,腦中頓時憶起了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不由呀了一聲道:「那些……狼呢?……」這老人歎了口氣道:「都被姑娘殺完啦!姑娘真是了不起的少年女俠客……」雁紅聞言不自主的臉色大紅,不自然的笑了笑,這一笑頓覺右頰一陣劇痛,使眼淚都差一點流下了,不由舉起玉手向臉上摸去,口中驚道:「我……臉上怎……麼了?…….」但這老人迅速的把她的手按下,搖頭道:「姑娘千萬不要害怕……你臉上被那老青皮給抓傷了……中了毒,但是不要緊……」

  不想話還未完,雁紅已驚叫道:「我的臉?……」老人點了點頭道:「是的!……真想不到」雁紅聞言似晴天打了個霹靂,那才止住的熱淚,不由自主刷別的又淌下了,她抽搐道:「老伯伯……傷的重不重?」老人被這少年姑娘痛心的話也感動得不勝傷感,但他卻苦笑的搖頭道:「不要緊……只一點點!慢慢就會好……」雁紅哭道:「老伯伯……你……有鏡子沒……有?」這矮老搖搖頭道:「沒有!還是不照的好……姑娘一傷心,這傷就不易好了!」

  雁紅聽後又一陣難受,但在這陌生老人面前,自已又怎好意思一意痛哭,只好勉強咬著下唇,忍著哭出的淚,泣道:「老伯伯!是你救了我的是不是?」這老人笑著點點頭道:「也算是我救的,我要早來一步就好了,當時我正在此山下,尋一株雪芝,這雪芝非要在半夜才出來,眼看快待它出土了,忽然一陣風次過,隱隱有一股血膻之味……我這才跟尋找去,漸漸聽到眾狼咆哮的吼聲……」說著又歎了口氣道:「誰知待我到時,姑娘竟倒在地下了,眼看就快入了狼吻……是我運出混元一氣煞功夫,將下餘惡狼一一擊斃,最後剩下為數不足一百,各自逃生了……」

  李雁紅聞言在枕上點頭泣道:「難女多謝你老人家救命之恩……今生無以為報,來世犬馬亦當感你老人家大恩!」

  這矮小老人仰哈哈一陣大笑,搖頭道:「姑娘你錯了!我老頭子救你可不是為了叫你謝我呀!好姑娘你就別再說這些感激的話了……」

  雁紅流淚的點點頭,但覺右臉上麻木無知,只是稍一皺動就痛苦不堪,也不敢用手去摸,此時心情真是憂慮已極,聞老人言後道:「老伯伯!這是什麼地方?」

  這老人笑答道:「此處是幹天嶺小雪峰,我因喜這一帶酷寒的氣候,和這終年不化的雪景,所以遷居來此,算來已經有十年了!……」雁紅聞言心說天下還有喜歡受凍的人,只是見此老人雙目神光十足,比之硯霜不在以下,心驚這小老人究竟是誰呢?天下能會那種「混元一氣煞」功夫的人,據自己所知,尚無一人,此老如所言不虛,倒真是自己生平僅遇的一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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