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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四、花如解語葉舒顰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了。

  書生桑雨一變而成為本山的住戶。他用盡千方百計去結交青衣邊瘦桐,可是所得到的回報不過是點頭之交,最多不過一個友善的微笑而已。春天將暮,山坡上到處都開滿了杜鵑花,紅白相間,一片五彩斑斕。

  這天,邊瘦桐在山澗邊散步,遠遠看見桑家那一幢房屋,在暮色裡沉默得就好像沒人居住一樣!

  對於這座房子的主人桑雨,邊瘦桐實在也摸不清他是什麼來路,自己曾經在背後仔細地觀察過他,卻也看不出一些端倪。

  漸漸地,他的心不似先前那麼防患於未然了,他似乎感覺到,拒絕別人的友情,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且也有些不近人情。所以,今天他到這裡來,是想順便來看看,並且向對方表達一下自己的歉意!

  桑雨正在用厚厚的牛皮紙,糊著峰房。當他看見邊瘦桐向這邊走來時,十分驚訝地站了起來,唇角露出了微笑,道:「恩兄,今日怎麼有興來此?」

  邊瘦桐立在花牆之外,笑道:「不要再稱我恩兄了,實在不大好意思。老兄,你倒是好興致呀!在做什麼?」

  桑雨一面推開了花牆的門,一面指著園內的花樹道:「我因見這園內蜜蜂極多,散漫無群,任其野生太是可惜,所以想糊一個蜂房,把眾蜂引來,到了秋天,就有蜂蜜吃了!」

  邊瘦桐不由十分贊佩,點點頭道:「這想法太妙了!」

  桑雨引著他進了大門,來至房內。自從他搬來之後,邊瘦桐還是第一次來訪。

  客廳內放著幾把楠木坐椅,上面都鋪有猩紅色的座墊,地上鋪著細草編結的軟氈,雖談不上什麼華麗,可看來是那麼的雅致。

  粉白的牆上,懸掛著幾幅名人的書畫;在靠山牆的一邊,設有一張睡榻和一張雕花的長形小桌,其上堆疊著一叢叢的書劄!

  書桌正面牆的西側,掛有一副對子,「不才愧我非名士,可喜卿能作解人。」落款為「九華軒主」。

  邊瘦桐正自出神,桑雨已呼來童兒獻上了一杯香茗。邊瘦桐含笑道:「桑兄來此已經數月,今日才來造訪,實在失禮,尚請海涵!」

  桑雨欠身道:「豈敢!」又一笑道:「恩兄素日閒居,作何消遣?」

  邊瘦桐一笑道:「無非讀書、賞花、釣魚、下棋而已!」

  桑雨撫掌道:「那太好了,我們就來下一盤棋吧!」於是喚來小童,擺好了棋子。邊瘦桐本是棋道高手,見狀不覺手癢,再者他有意要借著棋子兒,試探一下這位書生,看看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誰知他方布下了一個子兒,就見桑雨目光一亮,口中「啊」了一聲道:「恩兄快看,是誰來了?」說著自位上站了起來,隔窗向外看去。邊瘦桐好奇地向外看時,竟是雪用梅!

  她頭上戴著一頂大草帽,飄著青絲的穗子,上身穿著桃紅灑花小襖,下身著一件大紅浮縐綢裙,足下是一雙平底的鹿皮小靴,遠遠看上去,只覺紅得耀眼。

  邊瘦桐已經很久沒有見著她了,平日偶爾走個對面,自己也不願多看她,反倒是雪姑娘,總是用眼睛狠狠地盯著他!這種情形已經不止一次,弄得邊瘦桐真有些哭笑不得,只覺得這姑娘太任性了。

  他本來不知桑雨叫看的是誰,這時發現是她,不覺淡淡一笑道:「噢!原來是雪姑娘,我當是誰呢!」說著就要落座,正好雪姑娘偶一偏頭,看見了二人正在望她,竟站住不走了。

  她肩上荷著一支細長的魚竿,左手提著一個細竹編成的魚簍,襯著她那修長的身材,愈發顯得風姿綽約,有如玉樹臨風!

  桑雨不由笑道:「姑娘釣魚去了麼?釣了多少?」

  在平日,這姑娘一直是不願答理他的,可是這時她眼角向著邊瘦桐一瞟,卻破例一笑道:「別提了,釣了半天,只釣了兩條小魚!」

  桑雨推開了窗戶,道:「姑娘累了吧?請到寒舍小坐一會兒再走如何?邊恩兄也在這裡!」

  用梅擱下魚簍,一面摘下帽子,一面笑道:「好吧!只能坐一小會兒!」

  桑雨嘻嘻一笑,忙不迭跑過去開了大門,用梅隨之走了進來。邊瘦桐這時卻端起杯子,呷了一口清茶,偏目一邊,不再看她。

  用梅眼波向這邊一轉,不禁一陣心酸,她忽然媚笑了一聲道:「桑大哥,這幾天悶死我了,你怎麼也不去找我玩呀?真是的!」

  桑雨一怔,不由心花怒放地道:「罪過!罪過!明天如何?」

  用梅眼角一掃邊瘦桐,見他面上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像是絲毫也沒把這話聽入耳中一般。她不由一賭氣,愈發放肆地笑道:「明天我在家等你,你一定要去呀!」

  桑雨點了點頭道:「一定,一定!雪老伯在家麼?」

  用梅笑道:「他呀!有事下山去了,要好幾天才回來呢!」

  桑雨不由心內一蕩,忽然想起身邊尚有一人,不覺一窘,對著邊瘦桐一笑道:「恩兄要用些點心麼?」

  邊瘦桐微微一笑,自位上站起,道:「你有貴客,自當招待,我回去了。這盤棋,咱們改天再下也是一樣!」說著直向外面行去。桑雨一躬到地,笑道:「既如此,小弟明日專程拜訪,今日實在是太簡,慢走!慢走!慢走!」

  邊瘦桐翩然而去。

  見他走去,雪用梅一下呆住了。桑雨送客返回,含笑道:「今天是什麼風,把姑娘吹來了,真是蓬蓽生輝!姑娘請坐。」說著回頭喚了聲:「快獻茶來!」

  不料,雪用梅卻自座位上站起身來,冷笑道:「桑相公不必客氣,我還有事,改天再來坐吧!」

  桑雨不由一愣,暗忖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方才稱我大哥,這一會兒卻又改稱「相公」了?而且由姑娘面色看來,竟望不見一絲笑容,那樣子像是冷淡極了。

  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當時略一思索,立刻就懂了,心中好不懊喪,當下苦笑道:「我看姑娘與邊兄之間,像是有什麼過節吧?」

  用梅玉面一陣通紅,立刻搖頭笑道:「我們能有什麼過節?只是他這人很怪,一向不大愛和人家說話罷了!」

  桑雨冷冷一笑道:「我看這位邊兄為人高傲得很,很不容易與他相處呢!」

  用梅用眸子一瞟他,冷然道:「這是你對他還不瞭解的緣故,其實他這人是熱在內心,你不要誤會他!」

  桑雨改口道:「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其實他人倒是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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