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紅線金丸 | 上頁 下頁
一二


  雖然雪氏父女不曾來拜謝過他,也許他們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是他們的救命恩人;這對邊瘦桐來說,並不介意。他以為一個人給予另一個人的恩惠,是不需要得到對方報答的。所以邊瘦桐聽到雪氏父女康復的消息,無限欣慰。

  早飯之後他正立在門前向外面眺望,啞童司明忽然跑過來,連說帶跳地比劃著。

  邊瘦桐已差不多能夠全部理解啞童的意思,見狀問道:「你是說,山上的花開了,要我去看花是不是?」

  啞童連連點頭,又用一個手指在天上亂點著。瘦桐笑道:「我知道了,你是說梅花?」

  啞童拍手大笑,又指了門一下,那門的顏色是紅的,邊瘦桐立刻點頭道:「哦!你說是紅梅開了,這倒難得一見。好,你把我的馬牽出來,我們這就去吧!」

  啞童跳著跑了,須臾,拉出了主人的馬,而他自己拉出一頭小毛驢。

  主僕二人分別騎了上去,啞童在先,邊瘦桐在後。積雪微融的早晨,陽光從竹林的縫隙之中照射下來,令人有一種說不出的爽朗感覺!

  他們循著彎曲的山道,慢慢地向上行著,只見那些漸融的積雪,幻化成白濛濛冷霧,襲在人身上,遠較落雪之時更為寒冷!

  小驢頸項上的吊鈴,叮叮噹噹地響著。邊瘦桐騎在馬上,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飄然之感!

  那些盛開的紅梅,雖說為數不過七八十株,可是點綴在白梅叢中,東一棵,西一棵,鮮紅的顏色,看來極為醒目,頗有「鶴立雞群」之態,別有一種「超凡脫俗」風韻!

  瘦桐不禁勒韁駐馬,贊了聲:「妙呀!」

  啞童也咧開大嘴「哇哇」地怪笑。二人觀賞了一番,又轉入花樹叢中。撲鼻的清香,襯以地上白雪,當空的驕陽,這種「睛梅豔雪」的氣氛,確實令人陶醉忘返!

  邊瘦桐幾乎不想回去了,他下了馬,伸手要去攀摘一枝紅梅。就在這時候,他耳中忽然聽到了輕微的呻吟之聲。邊瘦桐不由吃了一驚,他立刻放下手來,仔細地聽了聽,那呻吟聲,仍繼續不斷地傳過來。這時,啞童也聽見了。他跳下毛驢,三腳兩步跑到主人身邊。

  邊瘦桐皺了一下眉道:「你過去看一看,是什麼人?」

  啞童依言騎驢而去,須臾急轉而回,樣子極為著急地比著手勢,口中「啞啞」怪叫不已。

  邊瘦桐翻身上馬,吩咐道:「快帶我去看看!」

  啞童不及細說,匆匆掉轉毛驢,領著邊瘦桐穿過了一片梅叢,眼前出現一條崎嶇的山路。路上立著一匹白馬,鞍轡俱全,上面卻無人,只聽得那呻吟的聲音更清楚了。

  邊瘦桐忙趕上去,這才看清,原來在路旁的雪地上,倒著一個身披銀狐皮斗篷的少年。

  這少年膚色細白,眉清目秀,仰面而臥,雙眉緊緊皺著,不時地發出呻吟之聲。

  再看他身邊,散有不少的書,一個書箱子翻倒在一邊,筆硯狼藉。

  邊瘦桐連忙下馬走過去,對啞童說道:「你去把他的書給拾起來!」說著走到那少年身前,彎腰把他扶坐起來,只覺得對方身上抖動得甚為厲害,當下皺眉問道:「你是騎馬不慎,跌落下來的嗎?」

  少年口中哼了一聲,努力地睜開眸子,向著邊瘦桐點了點頭,又閉上了。

  邊瘦桐急問道:「你感覺如何?摔壞了哪裡沒有?」

  一面說著,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轉,見少年皮披風之內,穿著一襲士子的藍袍,腰紮絲絛,頭上的儒巾摔在一邊。他內心不禁驀地生出了幾分好感,江湖中舞刀動劍的人,他見得多了,早已看厭了,現在驀然看見一個讀書人,自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

  少年在邊瘦桐的臂力扶持之下,喘息了一陣,吃力地點了點頭道:「謝謝這位仁兄……」說著咳了一聲,伸出一隻白玉般的手,捂在胸上道:「不瞞仁兄,小弟乃是一個染有宿疾之一,不意中途發作,跌落馬下,如非仁兄發現加以援手,只怕……」說著又輕聲喘了起來。

  邊瘦桐不由歎道:「這就麻煩了……你家可在附近?」

  書生搖了搖頭,苦笑道:「不在附近,由此前行,大約有十日的腳程……」

  邊瘦桐怔道:「那麼你一個人來此是……」

  書生以一方白綢掩口,說道:「小弟來此,是要造訪一位同年好友,不意那位好友已搬家了,因聞聽嶺上梅花開了,一時想效古人踏雪尋梅之雅,不想……」說著低頭歎息了一聲,又自咳了起來。

  邊瘦桐皺了皺眉,道:「你那宿疾在何處?要緊麼?」

  書生苦笑道:「雖是不甚要緊,短日之內要想行走,卻是萬難,唉!」

  邊瘦桐想了想道:「這可怎麼辦呢?如果你不嫌棄,可否暫時先住到我那裡……」

  書生面色一喜。邊瘦桐行事一向極為謹慎,話一出口,忽覺不妥,連忙停住不再說下去,心中猶豫不決。

  那書生苦笑道:「小弟與仁兄陌路相逢,蒙仁兄雪地救助,已自感激不盡,怎敢再至尊府打擾?這事萬萬使不得!」

  邊瘦桐笑了笑道:「我方才一時情急,語出無心。試想你乃一重病之人,眼前最是耽擱不得,到我那裡無人療治,自然是不行的!」

  書生像是微微怔了一下,又苦笑道:「是啊,仁兄你還是離開吧!不要為小弟多耽擱了!」

  邊瘦桐聞言一笑道:「朋友,你不要誤會,我總是要為你設法的。看樣子朋友是一個讀書人,尚未請教大名怎麼稱呼?」

  書生喘息著點頭道:「小弟姓桑名……雨,乃是去年龍門道的新科舉人,仁兄大名是?」

  邊瘦桐抱拳笑道:「這倒是失敬了……小弟姓邊……」

  書生不待他說完,連連點頭道:「原來是邊兄,失敬!」

  邊瘦桐本來不願把姓名說出,見他並不追問,也就含糊過去了。

  這時啞童司明已把書生的馬整理好,牽了過來,書箱子也重新捆好在馬鞍子上。

  邊瘦桐扶起書生,含笑說道:「桑兄請上馬吧!」

  桑雨皺眉苦笑道:「只怕……上不去……」

  邊瘦桐向啞童道:「你先把我的馬牽回去吧!我和這位桑兄同乘一騎,隨後就到!」

  書生歉意地道:「這太不敢當了!」

  邊瘦桐笑道:「無妨,你的病勢,怕不能多耽誤,須先去醫治一下!」

  說著扶著書生上了馬,他自己也坐於鞍上,二人合乘一騎,徐徐向前行去。

  桑雨在馬上微弱地道:「府上快到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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