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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那只方便鏟本已挨著了匡長青的身邊,這時竟自霍地向外一偏,錯出去足有一尺左右,「嗆啷」的一聲,直直地闖在一棵松樹之上。那棵松樹,足有碗口那麼粗細,竟被方便鏟的重力,撞得「啪喳」一聲巨響,從中一分為二,折斷了下來,「嘩啦」一聲,揚起了一大片灰土。

  看得在場之人,無不打了一個冷戰。

  匡長青自料必死,卻未曾想到,竟然絕處逢生。

  他母子三人,一齊偏頭向屋瓦上望去,卻見一個白眉皓首的高大和尚,自屋脊上雙手合十,重重地歎了聲,道:「阿彌陀佛!」

  他身子向前又似向上,微微一縱,竟自輕飄飄的,四平八穩的自殿瓦上落了下來。

  匡氏母子三人,全是一身功夫,他們目睹著這個高大和尚,輕身功夫如此精純,俱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定目細看之下,翠娘白姍和黑羽匡長青都已認出了來人,這人正是涵一和尚!

  這時,那個老和尚,目光向著至尚一掃,後者忙自合十拱腰,一臉愧疚之色。老和尚冷冷一笑道:「至尚,爾要面壁思過,你犯了佛門十戒,如非老衲及時制止,那少年性命,必喪你手!」

  至尚全身一陣顫抖,道:「弟子知道了,請方丈從寬處罰!」

  老和尚微微點了點頭,道:「爾等且退了下去!」至尚退後一步,連正眼也不敢看對方一眼,旁邊幾個小和尚都合十彎腰向這位高僧行了一禮,匆匆退了下去,現場只剩下了涵一和尚及匡氏母子三人。

  白姍雖是心懷仇恨而來,可是對於這個和尚,她卻是早已敬仰。現在對方又救了自己兒子性命,她只得走上幾步,襝衽為禮道:「多謝大師及時而至,救了小兒一命,白姍拜謝……」說著向兒女丟了一個眼色,叫二人拜謝,可是兄妹二人卻是絲毫不動。

  涵一和尚呵呵一笑道:「白女士忒謙了,這二位是——」

  白姍忙為之介紹道:「這是小兒匡長青,小女匡芷苓。」二人只是勉強抱了一下拳。和尚望著這一雙兒女,白眉微分,心中不禁忖道,匡飛有如此俊秀的後代,真也值得驕傲。當時雙手合十道:「賢母子請至殿內一談,外面不是待客的地方!」

  白姍苦笑道:「正要打攪!」說著一行人魚貫隨入大殿,午課方畢,殿內空無一人,香案上嫋嫋冒著清香的白煙,整個大殿內沒有一絲雜亂的聲音。

  涵一僧回身禮讓道:「請坐!」

  白姍告禮落座,匡長青匡芷苓兄妹二人,就像是一對保鏢也似的分立在母親身後!

  涵一和尚向這兄妹二人看了一眼,不禁微微笑了。

  這時來了一個小和尚,為三人獻上了茶。

  翠娘白姍等那小和尚退了之後,才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大師,今日來訪,是向大師請教一點兒事情來的。我一個女人,本來不該來這種地方,可是事實逼得我不得不拋頭露臉……」說到此,面上現出一些怒容,聲調冰冷地笑了笑,道:「大師,你能夠原諒我的失禮麼?」

  涵一和尚雙手合十,道:「白施主有話但說無妨。」

  白姍面色一沉道:「已如此,請恕我直說了!」

  和尚欠了一下身子,臉色甚是尷尬。

  白姍冷冷一笑道:「外子與大師乃是莫逆之交,這一點大師可願否認麼?」

  涵一和尚呵呵笑道:「出家人跳出七情之外,如說老衲與尊夫是一方外之交尚可,莫逆似為不當!」

  白姍冷笑道:「那麼,外子這二十年來的下落,大師不能不知道吧?有人謂:外子的失蹤,乃是大師策略。究竟是否實情,尚請大師明言相告才是!」

  涵一和尚雙手合十,低口念道:「阿彌陀佛,白施主,今日來此是興問罪之師不成?」

  白姍冷冷笑道:「以我母子三人,區區小技,焉敢在大師面前賣弄……」說到此,面色一沉,道:「大師乃是佛門高僧,為人正直,天下共鑒,我母子所以來見,只是向大師請教,豈能存一絲冒犯之心,大師你萬萬不可興疑才好!」

  涵一和尚內心真是叫苦不迭的,心想:好厲害的婦人,當下不由苦笑道:「老衲早知賢母子必會來的……」

  一旁的匡芷苓,這時對母親一再詢問,這和尚卻始終是顧左右而言他,不免有氣。這時聞言,她甚是氣不過,就冷笑道:「我母子三人從很遠趕來的,大師明明在寺,卻為何推託不見,這是什麼道理?請大師明告。」

  涵一和尚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姑娘,你說得好,要是每日都有你母子這種客上門,那麼我們這個廟,也就不成為廟了。」

  匡芷苓不由面色一紅,嗔道:「我們本來是恭恭敬敬請見的,誰叫那個和尚無禮,我哥哥才與他動手的……」

  白姍搖手阻住她,說道:「小苓,不得無禮!」她以為涵一和尚必定會因而動怒的,誰知道他卻是仍然滿面含笑,絲毫不動肝火。

  翠娘頓了頓,才道:「小女無知,這都是自幼失父,才慣養如此,大師不要見罪!」

  涵一和尚自然明白她言中之意,當時一笑道:「小姑娘率直任性很有意思!」說到這裡,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籲了一口氣道:「這件事,老衲自問是脫不了關係的,只是這其中的道理,只怕你母子並不知情!」

  白姍冷然道:「請大師開宗明義!」

  老和尚白眉連聳,道:「這是一件令人傷感的事情,不談也罷。總之……在十天之內,老衲負責把匡飛找回來,送到府上,如此賢母子,也就可以安下心來!」

  白姍一聲冷笑道:「大師,你會錯意了!」

  涵一和尚一怔道:「白施主是什麼意思?」

  白姍面色微青道:「我們來此,並不是要他的人,而是來向大師還一個公道來的。二十年的遺棄之苦,我母子是無從訴起,大師只要能給我們一個公道的答覆,我母子調頭就走;否則……」說到此,她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道:「……大師乃是我們素所敬仰之人,我們不便如何,此事也只好由小兒出面,召集天下武林中人,來評一評這段是非曲直了!」

  涵一和尚冷冷道:「這麼說,賢母子是不希望匡飛回來了?」

  白姍哂笑道:「那是另一個問題!」

  匡長青這時抱拳正色道:「大師,請你快快說出二十年來家父的一段隱情,也好令我們解開疑竇!」

  涵一和尚由位子上站了起來,踱了幾步。他走到窗前想了想,歎息了一聲,回頭道:「好吧,我就把事實告訴你們,你母子聽後也許會怪罪老衲多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白姍點了點頭道:「我們所要求的,正是請大師公諸實情,出家人不打逛語,大師要說實在話呢!」

  涵一和尚冷冷的一笑說道:「這是當然!」說著他鼻中哼了一聲,道:「匡飛離家出走,東臨日本,並非逃走,或是遺你母子,乃是和他前妻笠原櫻子重聚!」

  此言一出,白姍等三人,無不大吃一驚!

  白姍身子顫動了一下道:「前妻……大師,這是怎麼一回事?」

  涵一和尚搖頭苦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們細細聽來!」

  於是他才把這一段隱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匡氏母子三人,聽完這段經過之後,俱呆住了。他三人半天一言不發,面上俱不禁垂著兩行熱淚,尤其是白姍,整個身子都倚在椅子上。她用綢巾擦了一下臉上的淚,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大師當初一念之仁而外,卻不曾料到我母子三人,二十年來,所過的是如何的生活?我一個女子撫養他兄妹……」說著以手指著匡長青、匡芷苓,淚如雨下。

  涵一和尚見狀,也不禁滿面戚容,他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道:「無量佛……白女士不必再悲傷了,老衲對這件事實在是有欠深思,如今悔之莫及了!」

  他說著歎息了一聲,道:「眼前賢母子如有責怪,老衲自是無話可說。不過,這也不是解決事情的辦法,依老衲之見,由老衲負責找回那匡飛才是上策!」

  白姍不由怒嗔道:「誰還惦念著那負心人?大師不必多事!」

  涵一和尚怔了一下,歎道:「匡飛如今已返回中原,笠原櫻子已死,他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了,論情論理,他是應對賢母子有所補償才是!」

  白姍面色蒼白地搖了搖頭道:「不必……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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