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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他隨即又說:「我們以為,白鶴潭地處僻靜,朱先生方來不久,這裡防範嚴謹,消息不至於外洩,萬花飄香短時間之內未必打探知曉。」

  簡崑崙搖搖頭說:「這可就難說……對於這個門派事事都難以預料……」

  宮胖子先是一怔,隨即點點頭道:「對於萬花飄香,老四應該比我們都清楚,兄弟,以你之見,眼前是個什麼情況?」

  「很難說……」簡崑崙面現憂色地道,「如果僅僅只是時美嬌或是李七郎他們,我們也許還能應付,保持不敗,若是柳蝶衣自己出馬,情形可就不樂觀……我們卻得早做安排才好。」

  方天星一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看你是被姓柳的給嚇壞了。」

  簡崑崙苦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不過他骨子裡確是有數──即是,柳蝶衣是他生平所遭遇過一個最厲害的大敵,以實力而論,即以其所知,簡直沒有一人能出其右。

  卻是,這個人也曾百密而一疏,在自己手裡險些喪了性命。那一夜簡崑崙喬裝侯三兒,以送食為由,將長劍月下秋露事先著以黑墨,一髮千鈞之際,頂住了柳氏的咽喉要害,事情的發展,簡直跡近離奇夢幻,卻是真的事實。

  若是那夜,簡崑崙果真狠下心來,一劍刺對方透穿,也就一了百了,再也沒有今天的一番顧慮煩惱了。這一霎想起來,簡崑崙未始沒有一種遺憾,卻也說不上是不是後悔,卻是可以斷言,類似以上的那種經驗,今後決計是不會再有的了。

  ***

  皇帝朱由榔在半夜子時前後回來,看來精力交疲,神色不好。

  聽說是李定國吃了敗仗,清軍兵分三路,分別由吳三桂、多尼、卓布泰攻打永曆帝的堅強據點安隆、七星堡等處陣地。

  安隆的明軍守將吳子聖吃了個大敗仗,損失了三千人馬,帶著僅有的七百殘軍,拚死撤退,回到了李定國身邊。

  李定國大發雷霆,幾欲砍掉吳子聖的人頭,幸虧皇帝的說情,乃至討得了吳子聖的活命。

  李定國如今的頭銜是天下兵馬招討大元帥,但連番敗陣之後,手下可用之兵已是不多,臨時召募的苗兵,戰陣經驗不足,更敵不住清軍先進的火器,一經交接,潰不成軍,所幸他的一個愛將白文選實力尚稱雄厚,四千精兵南征北戰,極富經驗,算是他手下唯一的一支能戰隊伍,七星關的陣腳還不會移動,且還時有捷報傳來。但總的來說,明軍像是大勢已去,面對著排山倒海般的各路清軍,真個岌岌可危,到底還能挺持多久?實是難以預料。

  前方的局勢如此可危,皇帝實不必親拭鋒鏑,坐鎮無益,便在李定國的請命之下,返回了白鶴潭。

  李定國派吳子聖保駕,免得在眼前看著他就生氣,吳子聖變得暫時輕鬆,他手下傷兵極多,實在也需要略為休養,便抄小道走近路,保住永曆帝在一個月明星稀夜晚回到了白鶴潭皇帝的臨時寢宮。

  永曆帝的心情極惡,思前想後,一個人關著門哭了一夜,直到天色泛白,才自昏昏沉沉睡著了。

  九公主朱蕾得訊趕來探望他,在他的寢宮臨時佈置的承宣閣守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永曆帝才自醒轉,聽說是妹妹來了,心情一振,不及穿戴整齊,便自出來相見。

  兄妹相見,又是久別重逢。

  這其間的悲歡離情,又豈是幾句話所能說得清的?

  說了一聲:「你來……了?」他便呆住了。

  朱蕾顧不得君臣之儀,一撲而前,叫了聲:「哥哥!」竟自俯在皇帝的肩上痛泣起來。

  永曆帝的眼睛也紅了,他原是瘦弱斯文一型的人物,心情的好壞關係極大,高起興來眉飛色舞,也有幾分豪邁,略有失意,立刻便顯得憔悴。

  像是現在,白皙皙的臉上不著一些血色,鬍碴子到處滋生,更似多天沒有刮了。

  「來了就好了……好了!」輕輕拍著她的背,指了一下椅子,要她坐下說話。

  朱蕾這才想起,叫了聲:「皇帝。」待要跪下行禮,卻為永曆帝拉住了手。「算了,這裡沒有外人,就免了吧!」

  朱蕾仍是不依,仍然跪下來磕了個頭。

  坐下來看著他憔悴的臉,她感慨說:「皇上你瘦多了……」

  「一直都是這個樣……」永曆帝微笑著,嘴角輕牽,露著潔白的牙齒,依然漂亮。

  他父親老桂王朱常贏在世的時候,就常常感嘆著說他有帝王的尊儀,卻又失之單薄。老桂王還為他摸了骨,說他雙顴高低,將是疲命東西、大起大落的命運。

  看起來,真的很靈,一多半也都應驗了。

  打量著哥哥清瘦的儀容,朱蕾打心底憐惜,這就不得不對他身邊服侍的人有個瞭解。

  「皇后呢?」

  「唉!」永曆帝說,「這日子像逃難一樣,我沒叫她跟著,把她送走了!」

  他沒說送到什麼地方,朱蕾也沒問。

  「那誰在皇帝的身邊服侍您呢?」

  「夏妃和劉妃……她們都跟著……」

  「只有兩個人?」朱蕾記得過去在五華山宮的時候,皇帝身邊還有五個人,一下子卻只剩下兩個人。

  「夠了!夠了!」永曆帝說,「我如今身子不好,又居無定所,人多了反而麻煩!」

  朱蕾點了一下頭,關心地又問:「章太醫呢?」

  「他還跟著,」皇帝微微笑著,「如今我是一天也少不了他,他開的方子也很有用,有時候睡不著覺,服幾付他開的藥立刻就好了!」

  永曆帝眼睛在她身上轉了一轉:「別光顧了問我,談談你自己吧!」

  「我……又有什麼好說呢!」

  「有!有!我聽說了!」

  「皇上聽說了些什麼?」

  「很多……」永曆帝臉上帶著笑,「聽說你一路女扮男裝,號稱九公子,可有這麼回事?」

  朱蕾臉上一紅,羞笑道:「這又是誰多的嘴?居然皇上也知道了!」

  「豈止是這些,我知道的多啦!」

  這一霎,他的心情甚好,乍見到久別多年的妹妹,話也就不打一處而來。

  「我們雖不在一塊,可是你發生的那些事,我都知道!」永曆帝笑著說,「還聽說你結交了一個要好的朋友……」

  「要……好的朋友?是誰?」

  「是個男的!」永曆帝說,「挺英俊的一個小伙子!」

  「啊……」朱蕾登時大為緊張,臉也羞紅了,「這……都是哪有的事……情……您聽誰說的?」

  「別管我聽誰說的,只問你有沒有這檔子事吧?」

  朱蕾的臉更紅了,害羞地笑了一笑,倏地扭過了身子去:「我可不知道皇上說的是誰?誰又知道呢!」

  「你還嘴硬!」永曆帝挑動著濃黑的長眉,打趣著說,「這個人我也認識!」

  「您……也認識?」

  「不錯!」永曆帝的臉色越見平和,卻有一絲欣慰的笑靨綻在臉上,「豈止是認識,說起來這個人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噯?」

  「你覺著奇怪?」永曆帝一笑道,「這個人叫簡崑崙是不是?」

  朱蕾一下子驚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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