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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一時面現稀奇,頻頻地點著頭,慨嘆不已。

  巧兒在一邊看著不解,問說:「這個女道士是哪裡來的?」

  洗心子只是連連地搖頭嘆息說:「難得,難得,怪道如此姿色……」

  巧兒皺著眉毛說:「這就是你老要等的貴人了?一個女道人有……」

  「小子你哪裡知道!」洗心子嘆息一聲說,「你道她真的是觀中一個女道人麼?錯了,錯了!」

  「那又是……哪個?」

  「嘿嘿……」

  洗心子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仍自回味著方才情景。過了好一會子,才看向發愣的巧兒,點頭道:「我不說,你怎麼也不會知道,這便是外面時有傳說,鼎鼎大名的平西王寵妃,陳圓圓呀!」

  「啊?」巧兒一下子張大了嘴,「她……就是陳圓圓!」

  「那還有錯?」

  洗心子長長地吁了口氣,頻頻點頭:「我只道這人是脂粉堆裡的一個俗物,不過只是徒具姿色而已,卻是沒有想到,倒是一個頗識時務,十分自愛之人,可見凡事不能只憑臆測,總要親眼所見才是!難得、難得!」

  巧兒卻是不解道:「既然是陳圓圓,卻又怎麼會變成了個女道士呢?」

  「這你哪裡知道?」

  老頭兒一隻手捋著嘴下長長的鬍鬚,瞇縫著兩隻眼睛道:「這陳圓圓雖然是個女流……可說是身繫邦國安危,年紀輕輕,已是屢經大故,李自成破京師,吳三桂甘願降清,開門揖盜,都與這個女人有關……一個弱女子哪裡擔得如此沉重包袱,加以平西王後宮新寵之狐媚爭寵,不能見容,心裡的這個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不過,是不是還有別情,可就不得而知了……」

  巧兒哼了一聲說:「外面人都說她是個狐狸精,是禍水,要不是她,那吳三桂還不會投降清朝,害我們這些漢人都成了亡國奴呢!」

  才說到這裡,即聽得門外一人用著清脆口音道:「哪一個口出不遜,胡言亂語,不怕死麼?」

  巧兒、洗心子聆聽下俱是吃了一驚。只是說話人口音清脆,像似女子,不由令人更加起疑,只當是陳圓圓去而復返,由不住都嚇了一跳。

  巧兒趕上一步,正待揭開湘簾,外面人卻已走了進來。卻是個貌相清秀,身材適中的讀書相公。

  來人看年歲頂多不過十七八歲,一身灰色縐綢直裰,頭戴頂方巾,單眉杏眼,模樣兒細緻嬌嫩,雖說一身仕子讀書人的打扮,偏偏不脫童稚,眉梢眼角,時見天真,卻不知是哪家大宅門裡的哥兒,獨個兒溜出玩耍來了。

  再看,柳陰下拴著黃白兩匹駿馬,一個書僮模樣的小廝,正拿著蠅拍,在拍著馬身上蒼蠅,稍遠地方,更有一雙短衣漢子踞鞍而坐,更不知與眼前少年是否一路?

  巧兒怔了一下,迎著灰衣少年道:「相公是……」

  「來算命的!」

  說著,已自在面前藤椅上坐下。

  「這……」巧兒訥訥道,「我們已經休息了!天晚了!」

  說時,巧兒一面回過頭來,向洗心子看了一眼:「是吧?」

  不容洗心子開口,少年卻是不依道,「豈有此理?別人算得,我就算不得麼?」

  想是剛才陳圓圓來去之際,人家都瞧見了。

  「不晚,不晚……」洗心子一面站起來說,「且瞧過這位相公再歇著也不遲,相公……請裡面坐。」

  少年才似回嗔作喜地站起來,隨著洗心老人來到了裡面靜室。

  雙方落座後,洗心子微笑說:「原來相公早就來了?」

  少年點了一下頭,微有靦腆地道:「還好,那個女道士不過早了一步而已……」

  洗心子點點頭,一雙慣於閱人的細長瞳子,早已把對方少年瞧了個仔細,越覺得他秀容出眾,靈氣襲人,這般風采,偏偏生在一個男孩兒家身上,不免過嫩了。

  少年被對方兩隻眼看得怪不自在,有些兒發臊,卻是無處可循,心裡不悅,乾脆睜大了眼睛,向對方回望過去。

  覺察到對方的無邪天真,洗心子不覺微微笑了。

  「這位哥兒年紀輕輕,也來問命?」

  「算命還管年輕年老麼?」少年瞅著他哼了一聲,「就起個卦吧!」

  「使得。」洗心子拿起卦盒,搖了一下,裡面的幾枚卦錢兒叮噹亂響,「問什麼?」

  「問……」少年手托著腮,尋思道:「找人!」

  「嗯!」

  卦盒子搖了幾下,嘩啦倒向桌面。

  洗心子俯身看卦,少年也跟著看。

  「找我哥哥!」他說,「看看哪個方向?什麼時候能見著他?」

  洗心子細心地察看了一遍,才慢慢抬起頭來。

  「怎麼樣?」

  「這是個險卦……」洗心老人緩緩說道,「令兄大約往南面去了!」

  「南面?」少年立時神情一振,「什麼地方?」

  「那可就說不清了!」

  少年失望地靠向椅子,有些生氣的樣子說:「這就是你算的卦麼?算了等於白算!」

  洗心子卻不答理他,盡自向眼前卦相瞅著,不時伸出一根手指,移動著面前的卦錢兒,隨即緩緩抬起頭來。

  「是往南面去了……」

  「南面是什麼地方?有沒有凶險?」

  「那裡多山……」洗心子訥訥地說,「卦相上一片氤氳,似有雲霧封鎖,是以認他不清……」

  一面說,嘴裡唸唸有詞,卻把右手拇指彎起,連連掐動,停於無名指上,「這就是了,展龍走海,雖動無凶,令兄大安,目前無凶險……」

  少年點點頭,才似放下心來:「這就好了,只是怎麼才能找得著他呢?」

  「不容易……」洗心子說,「令兄看似大貴之人,過身之處風起雲湧,小哥兒,你報上個八字來聽聽!」

  少年正要說出,想想卻又搖頭道:「我的八字可不能隨便告訴你,又不是我算命,是給我哥哥算。」

  「那麼令兄的八字可在身上?」

  少年想想,點點頭,由身上取出個錦囊,打開來,儘是些女孩兒家私,珠光閃閃,耀眼生輝,他背過身子來,由裡面拿出了一個龍形玉珮,轉遞與洗心子道:「上面有他的出生時辰,你自己看吧!」

  洗心子應了一聲,雙手接過來,細細端詳,方將雕刻其上的八個字看在眼裡,卻在這時,門簾掀起,探進來前見小廝模樣之人的半邊身子。

  「小相公,咱們得快走,曹師傅他說……」想是礙著生人在座,下面話不好出口。

  少年早已會意,一把由洗心子手裡拿過玉環,站起來就往外走。

  洗心子心裡一驚,正不知發生何故,少年已將步出,又停住腳,在身上摸出了半錠銀子,置向桌上,看了洗心子一眼,點點頭說:「我走了,以後如有機會,再來請教!」

  說完,轉身而出。

  洗心子欠身道:「怠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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