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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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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們到院子裡去,今夜的月色很好,我先把空門八式的第一招無風自動教給你可好?」 說時身形略搖,翩若飛葉地已落身窗外。 他這裡身子方行站定,抬眼看時,二先生卻已直立當前,身法顯然與自己不差先後,這番寓動於靜功力,儼然大家身手,妙在動靜之間,竟是絲毫不著形跡,分明已入極流之境,令人油然生敬。 二先生絕非自炫,一派真摯地向對方臉上望著,表情甚是天真。 「你的輕功如此高明,想來較諸令兄,也是不差……」簡崑崙含笑道,「這樣你學我的空門八式之後,施展起來,更是妙用無窮……時間不早了,我們就開始吧!」 說完,他隨即將第一式無風自動施展開來。按空門八式此一禪門身法,乃為無風自動、兩袖清風、海嘯山崩、無影迂迴、咫尺乾坤、星月雙抱、殘陽晚照、滿樹菩提八式所合,簡崑崙說得容易,其實若無上乘輕功根基,兼以純實內功,根本不得其門而入。一經熟練之後,更可分合由心,予人以虛實不測之感,端視各人功力出手,可予敵人輕重不等甚而致命打擊。 柳二先生這一霎神清智明、顯然別具慧根,前後觀望了三次,簡崑崙只不過指出了兩三個關竅所在,他便霍然貫通,簡崑崙原以為整個八式可望在七日之內傳授完成,如此看來,頂多三天,即行完事。 二先生今夜興致很高,一口氣領會了無風自動、兩袖清風、海嘯山崩三式之後,兀自不能自已。 簡崑崙驚訝之餘,待將餘下的幾式乘著興頭一併傳授給他,忽然覺出這位柳二先生的神色有異,只見他兩眼發直,面現木訥,嘴裡唸唸有詞,忽然他面現猙獰,在簡崑崙簡直做不出任何反應之前,冷笑一聲,一掌直向他臉上劈來。 二人相距甚近,閃躲已是不及。情急間,簡崑崙只得出手,與他硬接一掌。 雙方掌力方接,簡崑崙即覺出對方掌力柔弱無力,方自覺出不好,那股至弱功力,忽地化為巨大力道,已自反彈而出。 簡崑崙方自覺出,對方施展的正是所謂金鱔行波功力,如不能即時化解,定受其害,當下不假深思,即行隨著對方這股彈出的力道,飛躍而出,刷地落向牆頭,再次翻身,已自滾落自己院牆之內。 饒是如此,卻也摔得全身生疼,一時之間全身上下,有一種特殊感覺,彷彿漲滿了氣血,隨時都將會爆炸開來,這番滋味,好不難受,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走了兩步,頗似重心不穩的那般模樣,竟自坐了下來。 耳邊上隱約聽見二先生宛若豹嗥的凌厲呼叫聲音,隨著聲音的起落,間雜著凌厲的掌風,以及樹木折斷、假山傾倒的巨大聲音,聲勢好不驚人。 敢情是對方神經大肆發作了。 這次的發作,竟是這般厲害,大異於簡崑崙平日所見,雖然相隔甚遠,其間還間隔著一堵高牆,卻也能感覺出驚人聲勢。 二先生必是一番拳打腳踢。隨著他揮踢而出的拳腳,每一次都發出巨大的聲響,間和著他聲嘶力竭的呼叫聲音,真正嚇人已極。 漸漸地,呼叫聲愈見低微,然代之而起的卻是巨大的喘息聲,他必已十分微弱,接著連喘息聲音也聽不清楚,卻傳過來二先生宛似斷腸的聲聲呼喚:「小娥……小娥……我的……賢妻啊……」 雖是喃喃自語,靜夜裡卻隱約可聞。 簡崑崙心裡一驚,卻是因為賢妻二字。 一個骨碌待將由地上翻起,意外地,卻為迎面的一股巨力所阻,才起了一半,便又躺了下來。 長帔在風勢裡微微作響。 眼前這人,有著高頎的身子,眼睛尤其犀利,近注逼視之下,灼灼有光。 乍見之下,簡崑崙由不住嚇了一跳,只以為是鬼魅當前。這人竟能毫無聲息地出現自己當前,當然絕非易與之輩。 眼前人,除了一張臉外,整個身子連同頭上長髮,全在一襲長帔掩飾裡。 那張臉卻是並不陌生。簡崑崙一經細認之下,頓時為之大吃一驚。 「柳蝶衣!」 面前這個人,毫無疑問的正是此間主人:飄香樓主柳蝶衣。 日前匆匆一見,這張臉其實已在他心裡留下了深刻記憶,永遠也不會忘記。想不到他竟然會親自來了。雙方敵對立場,已是十分明顯,柳蝶衣此時的乍然出現,莫非顯示著他對自己的必欲翦除之心? 這個突然意念,電也似地自簡崑崙的心頭閃過,才會脫口直呼,叫出了對方名字。 多年以來,人前人後早已習慣了人們的尊稱,乍聆下,這聲,「柳蝶衣!」也就格外刺耳。 柳蝶衣冷削的臉上,驀地罩起了一片怒容,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你的膽子不小!」他用著慣常的低沉聲音,緩緩說道:「就是令尊簡冰在此,也當稱呼我一聲先生,你……」 簡崑崙再次欠身坐起,也只是欠起一半,便自倒了下來,這才覺出前此與二先生互對一掌,所留下的那股韌勁力道,兀自存留體內,並未完全消除。 柳蝶衣自是早已看出,冷削的臉上,不由帶起了一絲冷笑。他來的恰是時候,正逢著簡崑崙為二先生掌力擊彈的一瞬,尚不知悉他們雙方融洽的一面,否則又將是一副如何嘴臉,卻是不得而知了。 「你已為他奇妙掌力所傷,想要復元,最好躺著不動,或是你……」 語勢方頓,左手急速掄起,向著他倒地的身子虛按了一下。 頓時即有一股巨力,驀地擊向簡崑崙平躺的身軀。 本能上,簡崑崙屈居劣勢,已難反擊,卻也不甘坐以待斃,任人宰割,迎著柳蝶衣的掌上勁力身子倏地向左面一個疾滾,已自握住了身後長劍,挺躍之際,已掠身直起。 柳蝶衣這一掌,其實並無傷害之意,卻似為他解除了先時滯留未去餘勁。 一念之間,簡崑崙才自止住了一時激動,那一口月下秋露總算沒有貿然出鞘。 看在柳蝶衣眼裡,不覺莞爾。身形略閃,向著半月軒室內飄進。簡崑崙略有遲疑,隨即跟進。 堂屋內燈盞未熄,映照著柳蝶衣憔悴形容,他卻已在正中的紅木太師椅上端正落座。 簡崑崙一言不發地向他看著,在未曾知悉他來此的目的之前,暫不置言。 柳蝶衣深邃的眼睛,在他身上轉了一轉:「雷文沒有把這裡的規矩告訴你?」 「什麼規矩?」 「住在這裡的規矩!」柳蝶衣臉上顯然現出了不悅,「難道他沒有告訴你!這裡任何地方,不經專人引帶,是不能隨便走動的。」 「那只是你們的規矩!」簡崑崙冷冷一笑,「我並不是貴門弟子,大可不必遵守。」 柳蝶衣一笑道:「說得好,就算你是這裡的客人吧!客人也有客人應當遵守的規矩。」 「可惜,我也不是客人!」 說時簡崑崙已在主人對面坐下來:「說得明白一點,我只是你們的一個囚犯,一個待死的囚犯,難道不是?」 柳蝶衣仍在微微笑著:「我並沒有說過這些話!何況你現在不是好好的活著麼?」 「可是我卻並不自由,仍然在你們軟禁之中。」 「這就很不錯了!」 柳蝶衣一隻手按下了頭上的風帽,現出了披散著的一頭棕色長髮──用一根晶瑩嵌金的玉帶束著,顯示著他不同於一般常人的氣質。 接著他緩緩說道:「你的傷勢看來已經完全不礙事了,復元得很快……」 「謝謝你的掛心。」 「谷青松來過了?」 「誰是谷青松?」接著他隨即明白,點點頭說,「那位為我看傷的先生?他來過了,謝謝你。」 「這樣就好,他的醫術很好。」柳蝶衣點點頭,「尤其擅治一切疑難大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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