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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目光中一片迷惘。

  她簡直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姑娘!請你務必要相信我所說的,」尹劍平訥呐道:「晏春雷晏拜兄,因干預『雙鶴堂』之事,乃與『丹鳳軒』之甘明珠交戰,很不幸,他戰敗而死。」

  尉遲蘭心那雙美麗的眸子,先睜得又大又圓,遂即收攏成兩道線,臉上表情,顯然由於事情過於倉促而至一時無法控制,情不自禁地帶出了一種淒慘。

  「你是說……」她淒慘地笑了一下:「晏春雷已經死了?什麼時……候?」

  尹劍平心情十分沉重地道:「上月二十四日,十二天以前……」

  尉遲蘭心淡漠地點點頭,自位子站起來,緩緩踱向窗前,向窗外悵惘地凝視了一會兒,又回過身來,她似乎多少己使得自己情緒上平靜下來!

  「尹兄……啊……這是你的真姓嗎?」

  尹劍個點點頭。

  尉遲蘭心苦笑了一下,探手掠了一下散置在額頭的幾根秀髮,「尹兄……這件事太突然了,我希望更清楚地知道一下,可以嗎?」

  尹劍平點點頭:「我原是要詳細的告訴姑娘,並承晏拜兄相托,還有兩件東西,要面交姑娘!」

  「兩……件東西?」

  尹劍平遂即由身上取出了那個繡花荷包,雙手送上,尉遲蘭心遲疑了一下,接過來。

  「裡面有一塊翠玦,另有一枚漢玉戒指……晏拜兄要我親手壁還……姑娘,並深致他的遺……憾!」

  最後這句話,有如一把利刃,深深刺進了她的心坎!

  忽然她的眼睛紅了。

  多麼遙遠而不著邊際的一層傷感,彼此甚至於連一面也不曾見過,這種情發丁衷的感情,純系基於一種直覺的認定。

  輕輕打開了那個繡花荷包,看見了裡面的那個半月形翠玦以及晶瑩潔白的漢玉戒指。這兩樣東西,她是知道的,那翠玦的另一半,甚至於現在就佩戴在她身上,這一層傷感,在驀然觸及此物時,顯然有些忍禁不住!她遂即匆匆收起了那個荷包。

  沉默了一會兒,她已經略能控制自己,太突然了,太偶然了,那種感觸,仿佛像是由一片天上的彩雲上猝然跌落到深淵裡!面對著尹劍平,這個她十拿九穩認定的夫婿,忽然間她覺得遙遠了,遙遠得跡近於陌生。驀地,她緋紅了臉,說不出的羞窘、傷感、落寞、委屈……然而對著尹劍平這個人,她豈能任性?好意思哭?還是笑?

  尹劍平遂即將邂逅晏春雷之一段經過,以及他負傷至死的詳細情形,原原本本地說了個仔細!

  不知何時,幾上的白燭已淌滿了蠟淚!

  紙窗上反映而出的夜色似乎更為昏黯,陣陣寒氣,深深地侵襲進來,距離天明已經沒有多久了。

  黑暗與光明的掙扎!

  痛苦與開懷的掙扎!

  無論如何,這一刻是那麼強烈地震撼著人心……

  尉遲蘭心一言不發地聽完了這一段既往,她沒有插一句話,也沒有表示她的懷疑。伸出一隻纖纖的手,端起了茶,呷了一口,茶早已冰涼了,她的心似乎更為冰涼。快樂與痛苦之間的距離,對於她來說,似乎就像是紙一般的薄,才似叩開了「快樂」的門扉,更劇烈的創痛就接著湧了進來,這情景,使她想到了李商隱的兩句名詩:「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沒有任何的理由,使她懷疑尹劍平所說的話,她的悲哀不僅僅在於失了那個未曾見過一面的夫婿:晏春雷,更似乎猝然間把她與尹劍平之間的界限劃分得那麼清楚!對於她來說,後者的那種鮮明程度,對她更為敏感,前者只是一種不著邊際的創痛,多少帶著一些朦朧的意態,而後者的鮮明卻有如「立竿見影」那麼的真切,那般地使她低落……

  尹劍平端起幾上的暖壺,再為她斟了半碗熱茶。

  尉遲蘭心擺擺手,苦笑道:「謝謝,我不喝了!」

  她站起來,無可奈何地又道:「這一切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場夢……」

  尹劍平黯然道:「晏兄既以身後事見托,姑娘是否……」

  「我知道,」尉遲蘭心緩緩點頭道:「我會稟明爹爹,來處理這件事。」

  「只是令尊眼前的傷勢……」

  「唉!」尉遲蘭心苦笑道:「誰說不是……只是這件事又怎能隱瞞他老人家?」

  尹劍平悵惘地垂下頭來,頓了一下,他喃喃道:「晏拜兄垂死之前,還有兩句話要我囑咐姑娘,在下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尉遲蘭心淒慘地笑了笑:「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尹兄你說吧。」

  尹劍平道:「晏拜兄因感仇人甘十九妹武技高強,生怕姑娘會代他報仇,所以特囑轉告,千萬不可有復仇之舉,以免禍延於己。」

  尉遲蘭心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這是我的事情,還有呢,他還囑咐了些什麼?」

  尹劍平逍:「第二點,晏兄請姑娘千萬不要囿於一般習俗,而致耽誤了一生幸福……」

  尉遲蘭心苦笑了一下,緩緩走向窗前,過了一會兒,她回過身來,說道:「他的話我都記住了,我現在心裡亂極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尹劍平道:「天快亮了,姑娘也該回去休息了!」

  尉遲蘭心落寞地點了點頭,落寞地說道:「為這件事勞你千里迢迢的專程報信,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謝謝你才好,尹兄在上,請受我一拜!」邊說,邊即向尹劍平冉冉拜倒。

  尹劍平慌不迭地伸手托住她:「姑娘……不必多禮,在下愧不敢當……」

  尉遲蘭心看著他,臉上深現出一片傷感,倏地轉身離開,在門前她又定住了腳步。

  尹劍平因恐她驚動了店家,就道:「姑娘還是由窗戶出去吧。」

  尉遲蘭心點點頭,改走向窗前。在窗前停立了一會兒,她像是在盤算著什麼事情,遂即回過身來道:「尹兄,你在風陽道還會有幾天逗留嗎?」

  尹劍平搖搖頭,說道:「不,我這就要走了。」

  尉遲蘭心輕輕「哦」一聲,垂下頭來。

  尹劍平道:「我原想明天再至府上,親自向令堂稟明此事之後再行告辭,既然姑娘來了,我也就不必再去辭行了,怕父母面前,還要請姑娘代為轉稟,好言安慰,一俟我事情完了,必當親臨陸問安。」

  尉遲蘭心點點頭道:「我知道,尹兄你預備去哪裡?」

  尹劍平道:「淮上清風堡,去找一位樊老前輩!」

  「樊老前輩?」尉遲蘭心愕了一下,道:「莫非是人稱『伏波老人』的樊鐘秀老劍客?」

  尹劍平驚異地道:「就是這個人,姑娘莫非認得這位老人家?」

  尉遲蘭心點點頭道:「他老人家是我爹爹最敬重的一位前輩,前兩年,還到我們家來過……原來你們也認識?」

  尹劍平歎息一聲,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總之,這位老前輩目前面臨著一步危難,如果我能及時趕到,尚有化解的轉機,否則他老人家可就有性命之憂……一想起這件事,不禁令我心急如焚!」

  尉遲蘭心微微一驚,道:「樊老前輩功力深湛,聽爹爹說天下罕有敵手,什麼人又能威脅到他老人家的性命安危?」

  尹劍平冷冷地道:「姑娘問得甚是,這位樊老前輩據說功力深湛,不可一世,只是同他所結交的這個仇家比起來,只怕尚難望其項背!」

  尉遲蘭心喃喃道:「這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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