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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頓時,現出了她本來面目。

  吳老夫人由不住身子劇烈地抖顫了一下:「老天!」她心裡情不自禁地叫著:「這簡直是水紅芍當年的化身!」

  在她印象裡,當年的水紅芍與今日的甘十九妹,這兩張臉幾乎一樣。看著這張臉,吳老夫人由不住興起了一腔宿仇,也就更為激動,那雙持杖的手抖成了一片!

  幾乎是一種習慣,每在殺人之前,甘十九妹總喜歡揭開她臉上的那襲面紗,其實動機不過為使自己能夠看清楚敵人的動態而已。久而久之她那殺人前揭面紗的習慣,也就成了戰前的一種暗示。

  「吳嫗!」她打量著吳老夫人道:「這些怪異的招式,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吳老夫人淩笑道:「你可是害怕了?」

  「的確是怪異得很!」甘十九妹道:「我不得不承認你這些奇怪的招法是我生平所僅見,只是我方才已經說過了,雖然這樣,你最後仍然是難逃一死!」

  「哼……你是作夢!」

  嘴裡說著,吳老夫人身子微微向下一蹲,手上木杖垂鼻直立,確是豪氣於雲!甘十九妹那身子滴溜溜向左面一轉,在那個方向她站立了一小會兒,又轉向右面,只覺得對方仍然是無懈可擊!

  對於甘十九妹來說,這實在是意想不到的驚訝。她確是弄不清吳老夫人這是一種什麼招式,只覺得在她環身四周圍繞著一層淩厲的殺機,任何一個角度,都不適宜向她攻擊出手!

  在一連掉換了幾個角度之後,她仍然回到了原本的正面,遂即從容站好。

  「的確高明!」甘十九妹打量著她,一雙剪水瞳孔裡充滿著機智與恨惡!

  吳老夫人「哼」了一聲:「丫頭,我老實告訴你吧,這些招式是我二十年苦心功力研究出來,專為對付你們丹鳳軒武功……」

  想系她情緒過於激動,說到這裡氣機內溢,整個瘦軀不停地前後擺動著,那副樣子像是捆紮在旱田地裡的一具稻草人!原是八面密封,無懈可擊的處身之招,卻由於吳老夫人力道不繼,從而現出了破綻。

  須知招法的運用在於本身功力為後盾,雖有鬼神不測之玄妙招式,如無龍馬精力為後盾,亦是枉然。

  甘十九妹稱得上心思靈敏,目光更是明察秋毫,吳老夫人的衰勢一落眼底,自是不會錯過。只見她身于猝然向前一撲,紫衣飄動,一朵雲似地向著吳老夫人身邊襲了過去。

  她顯然早已看出吳老夫人內在的功力之不濟,是以隨著前撲的身勢,聚凝了極為猛銳的功力,以霹靂萬鈞之勢猝然向吳老夫人身前攻了過去。果然,在這般猛銳的攻勢之下,吳老夫人頓時大現不支,怪嘯一聲,整個瘦軀即向後倒了下去。

  甘十九妹自出道以來,所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其道理即在於她動手時的千變萬幻,思維之明斷,出手之神速,兩者一經配合,常是操勝制敵最有利的先機。

  速度快極了。

  一個身於向下倒,一個身子是往前湊,兩者匯合處,現場忽然卷蕩起一片猛烈狂風!倏地白色的劍光像是閃電般地一亮!吳老夫人發出了嘶啞的一聲怪叫,隨著她疾滾的身子,掌中鳩杖已點了出去!

  雙方的招式看過去都微妙極了。

  吳老夫人吃虧在於內功的不濟,否則這一式怪招當有可觀,然而眼前除了勉強尚能具有嚇阻的作用,甚至於連傷害對方都似難能。

  那種出手的杖勢,確是美極了。

  像是一條躍水的靈蛇,「噗」一點,中在甘十九妹右膝上寸許之間。

  甘十九妹來得快去得更快,鼻子裡嬌哼了一聲,快出的身勢就像倒卷而回的浪花,霍地一個反翦,已飄出丈許以外,只覺得膝上一酸,一連打了兩個踉蹌,差一點坐倒在地。

  吳老夫人這一式「怒蛇行波」原可以有十分制勝的把握,這一杖本意是奔向甘十九妹右膝之「犢鼻穴」,卻吃虧在功力與臨場經歷之不夠扎實,以致失了分寸,「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否則一經點中了對方此一穴道,甘十九妹的這條右腿可就算是廢了。然而眼前,卻僅僅不過給與甘十九妹以短暫的痛苦而已。一刹間,她那張花容月貌般的面頰變成了雪也似的白,嬌軀亦情不自禁地起了一陣顫抖。似乎是極為短暫的一刹,她遂即又恢復了正常。吳老夫人杖勢一經遞出,身軀幾乎是一般的快捷,鯉魚打挺般地自地面上躍起來。可是,她卻不能像甘十九妹那般的再能保持從容,瘦弱的軀體一連晃了幾晃,才算站穩了,大片的鮮血,由她左面肩窩部位淌出來。甘十九妹的劍,顯然在她那個部位留下了半尺的一道血槽,傷勢雖說不重,可是看來卻十分駭人,尤其在吳老夫人精氣兩疲之際,這一處劍傷加在她心裡的威脅,尤勝於外表之所承受。

  「好個……賊丫頭……」

  也許是由於這一劍,使她更加提高了警覺,打自內心起,對面前的這個甘十九妹,再也不敢心存大意,甚至充滿了驚悸。她喘息得更加劇烈,手中鳩杖時高時低,變幻著不同的姿態,用以阻嚇甘十九妹再次的進攻。

  老實說,甘十九妹確也對她存了戒心,由於方才的一式出手,使她再一次地證實了對方這個老婆婆果然厲害,那些奇異的招式,確是她畢生見所未見,雖然自己在功力方面遠占上風,是無可疑,但是對對方這些鬼神莫測的招法,卻也不得不提高警覺。

  「吳嫗!」甘十九妹冷笑著:「你已經嘗過了我劍上的威力,下一劍也就是你喪命之時!」

  「你……休想……」

  吳老夫人咧著嘴,病體劇喘使得她不勝狼狽,口涎不停地淌滴著,身子又開始不安穩地那麼晃動起來。雖說如此,但是她已嘗過了敵人的厲害,再也不敢少緩須臾,一雙眸子狼鷹般地狠厲地向甘十九妹身上盯視著。

  甘十九妹把對方這副樣子看在眼睛裡,情不自禁地現出一番從容。

  她微微一笑道:「用不著這麼緊張,先止住了你的流血再說!」

  吳老夫人搖晃著身子卻是不理睬她,她雖知自己失血不少,可是卻知道再也不能分神兼顧。

  一旁的吳慶不禁悲從中來,猛地撲過去道:「娘,你受傷了!」

  吳老夫人一揚手中杖道:「滾開!」

  吳慶身子一蹌,通通通一連後退了三步,險些為母親鳩杖所中,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母親發這麼大的脾氣,不禁嚇了一跳,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

  「沒有出息的東西……」吳老夫人怒視著兒子罵道:「早先你要是肯認真……練功,今天……為娘何至於會受這般委屈……你……」

  她一邊訴說著,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淚,那副樣子更見淩厲。

  「到了這個時候,娘可顧不了你了!」吳老夫人眸子裡閃爍著淩厲的淚光,眼睛看向甘十九妹,卻是向兒子說話:「小子!吳家可只有你這麼一條根……要死要活可全在你……好糊塗的東西!」

  吳慶心裡怦然一動:他哪裡會不明白母親的心?只是一時之間體會不出來罷了,現在猝然為母親一提,才忽然想到了事情嚴重。一念之間,不禁使得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吳老夫人有意為兒子製造機會,話聲一出,陡地身子向前欺近,掌中鳩杖呈「一」字形,直向著甘十九妹身上封了出去。

  這一招分明是屬於她的怪招之一,鳩杖一經遞出,形勢頓現不同。看上去雖只是平列著的一根木杖,可見透過這根鳩杖的前後左右,俱都顯現出淩厲的一種殺機,這種感覺只有敵對的一方才能得以體會。

  甘十九妹對她早已深具戒心,自不願再輕試其鋒。其實,在這一場戰鬥裡,她已穩操勝券,更不必非要與對方硬拼死活。

  一念觸及,甘十九妹抱元守一,退立不動,耳邊只聽得呼!呼!兩聲杖風,吳老夫人的鳩杖緊擦著她兩耳邊落了下來……看上去卻是險到了極點。

  也不過只是這兩杖而已。面對著甘十九妹這種沉著之勢,這第二杖她卻是萬難揮出,非但如此,她更覺出格阻于甘十九妹正面的氣勢之外,不得不急忙退後。

  甘十九妹仍然站立在原來地方,她雙手捧著劍柄,那口短劍閃爍出一片白光,除了她本身功力之外,這口劍更像是有斬金削鐵之利!

  吳老夫人一顆心分作兩處,既要專注于甘十九妹的攻勢,更要為兒子安全退身而分心!

  偏偏吳慶並不能體會出母親的苦心,只作出一副難以取捨的猶豫形象。

  吳老夫人驀地閃身到了他面前,叱道:「來!為娘護著你,只管走你的。」

  吳慶遲疑了一下,喃喃道:「娘……不走,我也不走。」

  吳老夫人淩厲的目光盯著他正要喝叱,陡然面前人影一閃,甘十九妹已襲身過來。

  一股強猛的殺氣驀地切進來,甘十九妹掌中那柄短劍光芒乍吐,電光石火般地直向著吳老夫人身上卷到。吳老夫人大吃一驚,左掌一推,把兒子用力地推出去,就勢鳩杖盤舞,叮噹!一聲,迎著了對方的短劍,足下「倒踩浮雲步」,一連向後退了兩步,才把身勢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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