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甘十九妹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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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夫人喟然長歎一聲,柔聲道:「癡兒,你原是自由之身,老身無縛於你,這裡,更非是你的家,你大可來去自如,又何必央求於我?」 尹劍平怔了一下,單膝跪地,一時熱淚簌簌道:「伯母對小侄恩重如山,這麼說實令小侄深感愧疚無地自容,小侄原不忍在伯母病中遠去,只是道義如山,卻不容小侄稍脫仔肩,這件事無論如何要求你老人家恩允成全……小侄再返之時,必以母事而聽令差遣。」 他說得詞意激昂,禁不住一時涕淚交織,情發於衷而難以自己! 吳老夫人慨然歎息一聲,喃喃道:「時也,命也,非人力所能挽回,尹賢侄……你起來說話……」 尹劍平哽聲道:「伯母不罪,小侄才敢站起。」 「我不怪你就是。」 「多謝伯母成全!」 尹劍平叩了個頭,才站起身來。 只見眼前一盞高架燈搖曳著迷離青光,透過紗帳,照見老人那張瘦削的臉,那張臉非只是原有的病弱,此刻看上去更像是籠罩著一層灰白,煞是嚇人! 尹劍平陡然一驚,道:「伯母,你覺得可好?」 吳老夫人眸子裡汩汩淌出了淚水,她轉向尹劍平注視道:「不要緊,我還死不了,劍平,你應該知道像我這樣的一個人,這般的心情,常常會想的很多,也許是我終日無所事事,常作幽冥之思,這無非是那點自命不凡的靈性在作祟罷了!」 尹劍平一愕,道:「你老人家想到了些什麼?」 吳老夫人冷冷地搖頭,苦笑道:「不再去說它了,你既然決定明晨動身,我也不再阻攔你,那個樊鐘秀雖與我不曾見面,但是,我卻對他有個耳聞,這人擅長『氣吼之功』,功力不弱,只是為人過於自信,目高於頂,但願他不要辜負你的忠告就好,否則,你的一番好意,勢將白費……」 尹劍平道:「多謝伯母關照,這位樊老前輩,小侄也只是聞名而未曾眼見,有關當年他與先師冼冰等七人結義為『七修』之好,共抗『丹鳳軒主』水紅芍之事,小侄曾在先師臨終之前,聽其口述,聞悉此老武功甚高強,果能出手,未始不是甘十九妹一個勁敵!」 吳老夫人搖搖頭苦笑道:「難!」 尹劍平道:「伯母有什麼指示?」 吳老夫人道:「這個甘十九妹我雖不曾見過,但是卻由你詳述裡知其一個大概,只怕這個丫頭較昔日之水紅芍武功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等厲害角色,萬不可力敵,避之則吉,樊鐘秀雖然武功稱『七修』之首,看來亦不是這個甘明珠的對手,你且不可勸其強自出頭,避走為上上之策!」 尹劍平點頭道:「小侄謹記。」 吳老夫人道:「從現在起到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我要是你,當不會輕輕放過……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尹劍平點頭道:「小侄正有此意,這就告退了!」 吳老夫人臉上現出了一抹淒笑,緩緩地揮了一下手,遂即閉上了眼睛。 「雙照草堂」再次啟開了門扉。 尹劍平一燈在手,佇立在門前,久久不曾踏入。 冷月天星之下,幾隻夜鳥振翅由當堂掠過,留下了動人心魄的幾聲嘶叫之聲。 他所以未曾立時踏入,正是在搜尋著適當的時機!人的心靈有時候與四時所聯繫,任何的一點身外瑣碎在某一個適當的時刻裡,都可能有啟發作用。准此而觀,那幾聲淒厲的鳥嘶,已陡然問把尹劍平帶領到一種恐怖世界裡! 他毫不遲疑地向草堂步入!果然,在他足步方一踏進之後,頓時就感覺到一片無形的壓力猝然加在他身上,那種感觸正與日間隨吳老夫人踏入之初相仿佛,尹劍平有了先人之見,自然不再驚惶失措! 他即知這類所謂的「靈性」一縱即失,也就心存小心,警惕著不使縱失。身子一經站定,遂即將手中燈盞,高高舉起。 一片燈光揚向壁間,他的目光遂即就接觸到繪塗於四壁的那些奇妙圖畫,頓時之間身上起了一陣戰慄,強烈的打殺氣息,四面蜂湧而至! 尹劍平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這番氣勢,竟然較他日間初次步入時更為猛烈!像是自四面八方射來了無數的箭矢,千百道尖銳的冷風猝然加體,配合著重若山嶽的無形壓力,這種滋味當然大不好受!豈止是不好受,簡直是難以令人消受。尹劍平在這般氣勢裡,偉昂的身軀由不住滴溜溜一連打起轉來。這種現象,顯然是由於四面八方所衝激而來的無形力道所致,由於力道的衝擊面角度不一致,才會形成這般的形態。尹劍平為恐掌中燈盞熄滅,乃將之高高舉起。 眼看著他轉動的身軀,有如正月裡的走馬燈般地疾轉著,其勢越轉越快,竟然不能自己,如此百千轉之後,尹劍平已有頭暈目眩之感!所幸那盞燈已然高高舉起,不曾熄滅。 尹劍平有了白天經歷,深知這種靈性的感應,稍一不慎就有消失之可能,是以形勢如此,他猶自不曾眨一眨眼!換句話說,那就是他的一雙眸子兀自睜開著,盯向四壁,雖然他明知只要眼睛一閉,一切將會趨於安靜,然而相對的「靈性」也即為消失!非僅僅如此,他尚要顧慮著手上的燈光,如果燈光一熄,情形也是一樣。 雖然他是身不由己地這般快速轉著,尹劍平卻盡可能地保持著步伐不亂,這一點最為重要!果然,在他控制步伐數十轉之後,已把速度慢慢地減慢了下來,最後趨於靜止。等到他全身靜止站定之後,己禁不注全身汗下,目眩金星!饒是如此,他的一雙眸子仍然睜大著,腦子裡更不敢摻以屬於靈思以外的任何雜念! 在一個適當的機會裡,他緩緩把身子坐下來,卻把手中的一盞燈,抱在胸前。燈芯連聳,由先時的跳動而趨於靜止。尹劍平的心也終於在亂糟糟的無數鱗光裡,理出了一條鮮明清楚的靈思! 漸漸地,他的意識越現清朗,心緒也更見沉實!至此,他才敢略為喘上一口氣,那雙眸子遂即移向第一幅壁畫:寒梅! 由於時間有限,同時他警惕到吳老夫人事先的昭示,深深感覺到「靈性」的可貴,如果一幅幅地深求透解,很可能在洞悉一二幅之後,已是疲憊不堪,再者時間更是有限,挂一漏萬,實屬不智。有了這層觀念之後,他遂即大大改變了初衷,那就是每一幅圖畫,先作重點的記憶,而不求甚解。這一個嶄新的觀念,確實極為明智! 尹劍平一時福至心靈,為他日後帶來了出類拔萃、登峰造極的成就,確是他此刻未曾料及。 雖說不求甚解僅作重點的記憶,在他來說也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若非此刻的靈性充滿,在平昔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一項記憶,重點在把握著每一幅圖畫的神態、形樣,以及特殊的內涵之意,使之收入記憶。由於每一幅圖畫的形象、性質,以及內涵的意義大相徑庭,記憶起來自是感觸不一! 半個時辰之後,他已大感精力不繼,何況一百二十八幅圖解所加的無形力道,並不曾減去絲毫,由是乃形成內外雙重的煎熬!尹劍平強自忍著此項內外煎迫的痛苦,付出他僅有的精力,保持著頭腦的清醒,這樣,在極為困苦,常人萬難忍受的情況下,一幅幅奇奧神妙的圖樣,深刻牢實地印在了他的心版上。 「卯」時末,「辰」時未到!天光早已大亮。 吳老夫人向著帳前的吳慶道:「我要你準備的船和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吳慶道:「怎麼,您要叫尹劍平走?」 「不是我要他走,而是他使命在身,非走不可。」吳老夫人緩緩地道:「你可以叫他出來上路了。」 吳慶怔了一下道:「他人在哪裡?」 「在草堂裡。」吳老夫人臉上現著神秘的微笑:「娘沒有告訴你,是怕你打擾了他的用……功,他已經在草堂裡停留了整整一夜……如果心領神會,應該獲益不少了,否則這一覺也夠久的了,你叫他來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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