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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現在經過了小半個時辰的運功之後,他已將下體的劇毒,整個地控制在腰胯間的兩處穴道裡,並以「鎮元功力」,將本身二十七處穴道予以封鎖。這麼一來,他自信已經盡了能力,而且可以斷定,最起碼,在天亮以前,不會毒勢發作,而倒斃就地!

  其實,他之所以能逃出甘十九妹的雙手,苟活到現在,已屬萬幸!由於方才與甘十九妹的徒手相搏,使得他更認清了對方這個姑娘的實力,用「大得驚人」四個字來形容,並不過分!自己竟能全身而脫,實在已是不幸中之大幸!

  「幸運」並非是常常跟定一個人而窮追不捨。這就是尹劍平對於眼前的遭遇,而有所悲哀的緣故。

  他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人,以往的歲月,無時無刻都充滿驚恐,殫精竭慮地在求生存,在使自己達到生命中更上一層的「強者」地位,這些過去,已足以養成他「臨危不亂」、「泰山崩於前而不潰」的磊落胸襟!

  徒步二十裡,居然不曾看見一戶人家。

  他發覺自己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選擇錯了路,如果由另一個方向前進,可能情形就不同了,然而現在卻不能再回頭走,因為那樣,保不住在半途,就會毒傷發作,而倒斃中途了。

  夜幕深垂下的荒野,看上去一派淒涼!

  幾聲野狗的長吠,幾點明滅的磷光鬼火,勾畫出一片陰森氣息,任何人身處在這個環境裡,都會感覺到「死亡」的接近,「生命」的脫離與遙遠!

  這裡的地勢,東邊是一脈連續延綿的高山,兩邊是一片草原,看起來都不便於行走。只有南北向,衍生著一片松樹,有一條勉強可供車行的荒涼驛道。

  尹劍平在長時的冷靜分析之後,重新站起來,步向那條荒涼的驛道。

  這條路通向何處,他渾然不知,但是他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繼續向前盲目地走下去,他不敢放步賓士,因為那樣一來,毒勢將會很快地發作,只能慢慢地一步一步前進。如此他一直前進了百十丈。這個距離,在平常時候,只需連續十幾個縱身即可達到,但是此刻他卻走了很久,打量著前面,更不見一戶人家。

  尹劍平停下來喘息了一陣,伸手摸了一下傷處,濕濕的像是淌了很多血,那傷處附近,手觸處一片麻木,絲毫沒有知覺,更象為劇毒所感染。他心裡微微一驚,知道這是毒傷發作的前奏,以此速度,也許用不了一半個時辰,就可能攻開自己的幾處穴道,那時情勢可就不堪設想!如果毒氣一旦攻入「氣海穴」,上染心脈,就算是華佗再世,也休想再能保全住他的活命!

  尹劍平站定了身子,只覺得一顆心跳動得異常劇烈,手握之處虛浮淋漓,唇舌之間,更覺得乾裂極渴。一想到要喝水,耳中卻情不自禁地聽見了淙淙的流水聲音。聲音來自左邊那片起伏的山坡地帶,尹劍平仔細地諦聽了一下,遂即改向左邊前進。

  他一隻手持著那口玉龍長劍,以劍鞘為杖,拄著地面,尚能保持著身軀的穩定!如此前進了數十丈,眼前流水聲更加清晰在耳,等到他步下了面前的一片高地,赫然看見了那正前方的一汛流水,月光下,那彎流水,就像是一匹緞子般地迤邐舒徐,水面映著月色,反射出千萬點星光,更像是群魚掠波所泛射出的點點金鱗。

  尹劍平渴望著喝幾口水,乍然發現了這灣流水,精神頓時一振,遂即以手中劍鞘,拔打著眼前的蘆葦,向水邊走近去,足下已步入淺水之中。

  當他伏下身來時,水面上倒映著他的臉,蓬頭散髮,狀極狼狽,這副形象,不禁把他嚇了一跳!他單手掬水,就口吮吸了幾口、只覺得水質清冽甘芳,不似尋常河水,這附近大山環抱,必系山上白雪融化後彙集山泉沖流成溪,只不知這條溪水通向何處?可有舟揖之利?

  想到這裡遂即站起身來,四下裡打量一番,奈何卻有礙著眼前參差的蘆葦,卻是看它不清,尹劍平正侍抽劍出鞘,斬翻附近蘆叢,不意手方握住劍柄,耳邊卻聽見了一陣悉索之聲,即見側面數丈處,似有一巨大物件行過,身過處,蘆葦向兩面傾翻過來,一陣悉索劈拍作響。

  尹劍平眼下已是驚弓之鳥,當不得任何驚嚇,乍見此情景。忙即把身子蹲了下來,就一手用劍鞘分開眼前蘆枝,繼續向前觀察著。

  那大物件,並非是什麼蛇蟒怪獸,卻是一葉兩頭高翹,至為輕便的平底方舟。尹劍平心中一怔,倒是想不透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竟然會有人涉水行舟,卻是怪事一件。隨著小舟過處,眼前亮起了一片燈光,透過蘆枝之間的空隙,尹劍平看見了高挑在船尾的一盞油紙風燈。那個操舟的人,手持高篙,站在船邊,似乎正自聚精會神地在觀察著什麼。

  尹劍平心中一喜,暗自慶倖自己苦候長奔之後,終於找到了一個人,雖然這個人未必就是自己的救星,起碼總可以幫助自己逃脫過眼前一時之困。

  想到這裡,正待出聲招呼,卻見那人在燈下作出了一個輕細謹慎的動作。首先他極為輕微地收回了手上的長篙,把身子緩緩地蹲了下來。這種動作,倒使得正要出聲的尹劍平不便開口出聲了。雙方距離約有三丈左右,只因為當中隔著大片的蘆葦,那人在明處,尹劍平在暗處,是以尹劍平可以隱約看見那人,那人卻不能看見尹劍平。

  幾隻蝶蛾在燈下飛撲著,此時此刻,當得上萬籟俱靜,只有湍急的流水,偶爾發出些聲音,夜深風寒,濃重的寒意,陣陣的侵襲了過來。尹劍平一雙褲腳深耀入流,衣衫亦濕,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傷處更是隱隱作痛。然而眼前的這一人一舟,卻激發了他的好奇之心,決心要窺伺一個究竟。

  那人一襲粗布青衣,頭戴大笠,濃眉大眼,儀錶堂堂,上身披著半截棕蓑,腰懸魚簍,分明一副漁家打扮似的。只是那英挺氣質,卻非尋常漁家子弟所堪比擬。

  這時見漁人由身上拿出來一個小小竹筒,信手一晃竹筒一端,即亮起了一團火焰。隨後他探手出去,即把燃有火焰的竹管套插在水面上原已設好的一根竹簽上,頓時水面上下,各現出笆斗大小的一團火光。這人遂即由身上取出了一根系有竹節的絲絛,信手繞了一個套結,以系有竹節的一端緊持手中,卻把那套結的一端置入水中。

  看到這裡,尹劍平也就明白了,這個人不過是一個尋常的漁人,正在從事例行的捕魚工作而已,只是對方何以會有這種奇特的捕捉方式,他卻是未曾深思。只因腰胯間傷處痛楚難當,猛可裡像是抽了筋似地一陣抽痛,足下一蹌,「噗通!」踏了一個水花。那人正在聚精會神地觀察著什麼,聆聽之下,驚得一驚,頓時站起身來。

  尹劍平既已現形,乾脆也就不再掩飾,遂即現身步出,出聲招呼道:「仁兄!」

  那人乍見尹劍平又是一驚,以手按唇「噓」了一聲,尹劍平忙即止聲。

  披蓑人向他怒目看了一眼,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遂即緩緩又蹲了下來,也就在這人身子才自蹲下的一刹,只聽得,嘩啦!一聲水響,一條黃影自水面翻縱而起,冒了個高兒,卻向丈許以外疾流之中,紮落下去。

  那人在黃影甫現時,驚呼一聲,整個身軀快閃直出,極為快捷地搶落向水面!只見他單足一點水面蘆尖,龐大的身軀,像是一頭巨鷹般地搶向疾流,信手一抓,抓向空中那條黃影,卻是慢了一步,眼前水花一濺,卻被那物件入水逃去無蹤。尹劍平方自看出空中黃影,像是一條極為粗大的巨鱔,細鱗闊口,粗若人臂,端的不可多見,眼看著它入水逃逝,不覺甚是遺憾。心中正自痛惜內疚,面前人影一閃,那披蓑漁人,已然站立眼前。

  這人雖說是一身重笨蓑衣,可是觀其來去,卻不嫌絲毫笨拙,來去如風,分明輕功一流身手。尹劍平內心固然驚異萬狀,奈何胯間傷勢,可能因著了水,一經發作痛苦難當!他實在無能兼顧許多,嘴裡痛呼一聲,足下又打了一個踉蹌,卻把手上連鞘的一口長劍,力插水內,才穩住了前跌的身子。

  那人一張發怒的臉,原似正要發作,或許是發覺到尹劍平的動作有異,表情怔了一怔,掩忍著心裡的怒火未曾當時發出。

  「你這個人……」那人打量著尹劍平不勝驚異地道:「你怎麼了?」

  尹劍平這一刹,只覺得傷處抽痛,如萬蟻附骨,簡直是難以忍受得住。

  當下猶自挺身道:「在下身中鏢傷,急須延醫求治,仁兄可肯載我一程嗎?」

  那人一雙目光,很快地在對方身上轉了一轉,由他身形外表斷定他所說非偽,頓了一下才開口出聲道:「你是從哪裡來的?」

  尹劍平強行忍著身上的痛楚,說道:「福壽居。」

  三字出口,只覺得胯間一軟,足下一蹌,再也挺立不住,直向水面上倒了下來。那人表情一驚,身形略晃,已撲到了他身邊,猝然伸手抓住了他一隻胳膊,及時制止他倒下的身子。

  「走!」那人說:「我們上船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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