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甘十九妹 | 上頁 下頁


  那宗廟兩扇門扉半掩半合,輕輕地發出喉呀聲息,一方舊匾懸在簷下,吞吐著未襲的夜風,輕輕噓嘯著,更似增添了一份夜的陰森恐怖!尹劍平站在門側,考慮著是否要進去拜別宗廟。有一絲異感,使他感覺到將有什麼不測。他緊緊握著玉龍劍的劍柄。

  身後的段南溪目睹著本門宗祠,內心升起一種異樣的悲哀!

  他喘息著道:「進去看看吧!」

  尹劍平輕輕應了一聲,足尖點地,已來到門邊,右掌隔空推出,那扇門霍地大開。也就在這扇門啟開的一刹,一道寒光猝然由門內的側面落下來,夾帶著一股尖銳的兵刃劈風聲音。

  一個白衣人正以快速的手法,劈出了他的殺手劍法,只可惜由於他的估計錯誤,以至於眼前的這一劍落了空招,連帶著敗露了身形。尹劍平的機警,使得他躲過了一招淩厲的殺著。把握著此一瞬進身良機,他足下陡地向前襲進,就在對方白衣人驚惶失措中,還不及抽招換式的一刹那,他己向對方展出了殺著。玉龍劍在一聲輕微的龍吟聲裡閃出劍鞘,由於劍身上聚集著劇毒,看來一片黝黑,絲毫不見光澤。

  出劍手法極佳。

  有如金鱔行波,空氣裡傳出尖銳的一聲輕嘯,白衣人臉上現出了無比的驚嚇,趕忙翻腕掄劍,只是卻限於對方那種怪異的劍式!不知怎麼回事,白衣人的劍卻翻不上來,格限於對方那口黝黑的劍下!

  自衣人猝吃一驚!他想回身換步,巧的是也局限于對方那雙站立的腳步,就是這麼一遲疑,尹劍平的玉龍劍,已由他頸項前斬了過去。劍尖過處,正中白衣人咽喉喉結。

  這一手劍法,不但絕妙,絕狠,更厲害的是使對方不得出聲,連最起碼的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就這般他步履踉蹌著,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尹劍平這一劍施展得更為巧妙,一招得手,他身軀毫不遲疑,旋風般地轉到了另一個方向,猛可裡白影一閃,就在他身子方自轉開的一刹,第二口劍,貼著他的衣邊削了下來。這一劍看上去較人門前的那一劍,更具驚險之勢,只是也格于尹劍平的事先警覺,而變為空招,白衣人身法疾勁,一招失手,點足就退。

  在一個擰身現腕的勢子裡,第二劍再次出手,這一劍白衣人是以「玄烏劃沙」的手法施出的,冷森森的劍鋒由下而上,直向著尹劍平前腹間撩上去。尹劍平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多日以來,他隱忍著對方的咆肆,強制著己方的滅門血恨,已到了怒血沸騰,無以復加的地步,想不到在亡命之際,敵人仍然步步進逼,毫不放鬆!此時此刻,他自忖著有絕對的把握,能夠制勝對方,豈能有手下再為留情的道理?

  墨色的玉龍劍鋒向外輕磕,「當」一聲,格開了對方的劍勢。就在白衣人張惶失措,尚還來不及抽身的一刹,尹劍平的身子己如影附形地貼了過來。

  明眼人,如段南溪者流,方自驚悉出這一勢身法的詭異——分明是南普陀「冷琴閣」閣主「冷琴居士」的「六隨」身法之一。白衣人已被逼得遁影無形,他踉蹌著向後退出一步,地上有隙,卻苦於無處下腳,掌中有劍,卻礙於無出劍之機。

  這雙白衣人,身法劍術,均非泛泛,顯得經過高明傳授,如非深得甘十九妹器重,也不會收留在身邊效勞,此行隨十九妹走闖江湖,所向披靡,幾乎不曾遇見過一個強硬敵手,不覺目空一切,養成了驕縱性情。這一次,遇見了尹劍平,活該他們倒楣喪生。

  白衣人乍然覺出不妙,方待出聲呼叫,已吃對方一隻左腕扼住了咽喉!那是他有生以來,從來也不曾領受過的巨大力道,隨著對方那只有力的手腕力收之下,怕沒有萬鉤巨力!

  哪裡是一隻肉腕,分明像鋼鐵所鑄!

  白衣人雙眼翻白,全身一陣子顫抖,只聽得頸項骨上「噗」的一聲輕響,用以縱貫全軀的那根中椎項骨,已自折斷。一陣死前的痙攣掙扎,白衣人霍地翻起了掌中劍,劍鋒狠狠的砍在了尹劍平那只用力扼殺他的臂腕上,只聽見「嗆啷!」一聲,反彈起來,聲若鳴金,哪裡像是砍在肉肢上?

  白衣人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瞪得極大,他實在不明白,對方這只胳膊,何以得能不畏懼劍鋒?然而無論如何,他是得不到這次答案了。

  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尹劍平已料理了兩個強敵。

  他不慌不忙地回劍入鞘,走向神案前,卻聽得身後的段南溪發出了嗆咳聲音,他呼息沉濁,似乎不妙!

  尹劍平驚道:「堂主,你老可好?」

  「放下我……」段南溪嗓子像是有一口痰:「快……放下我。」

  尹劍平一怔道:「堂主,我們不能久耽擱,恐怕他們就要來了段南溪嘶啞他說道:「放……下我,放下我。」

  尹劍平意識到了不妙,匆匆解開絲帶,將他放下來,燈下,段南溪的臉色異常的憔悴,整個臉膛,泛出了一片黝黑!有了前此那麼多的經驗,根本不需要置疑,只一眼,就可以判斷出,毒!極深的毒!

  尹劍平驚得一果,只覺得眼睛一陣發酸,兩行淚水滂沱落下!

  自古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這一刹那,他無寧感覺到極度的傷心。

  忿怒、自卑、仇恨……那麼多的感受,一股腦地紛至遝來,岔集在他腦海裡……他傷心,傷心的是岳陽門碩果僅余的一個長者,最後也要去了,忿怒、自卑,是怨恨自己的無能,至於仇恨,那只有對敵人了!

  「劍平!」段南溪嘴角掛著微笑:「你去吧!我不行了,但是我心裡很高興!」

  尹劍平冷漠地搖頭,眼淚一顆顆地掉落下來。

  「你老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若是你……」段南溪的身子成一盞弓的樣子:「你……還活著,只要你活著,岳陽門就還有希望!」

  那盞彎起來的弓,終於鬆弛了下來。

  他要死了,只是還不甘心:「告訴我……你怎麼能不畏毒?還有你的那些奇妙……奇妙的武功?」

  他雖然提出了心裡的疑問,卻來不及等著聽知答案,在一陣劇烈的抖顫之後,七竅裡溢出了紫黑的血,遂即命喪黃泉!

  尹劍平緊緊地咬著牙,忽然苦笑了一下,動手由死者背上解下了那個包有岳陽門「鐵匣秘芨」的布包,改系在自己背後。目光掠處,忽然覺出了有異,身形略閃,已來至神案前,案上置有一隻玲瓏的小小香爐,爐內嫋嫋地散發著數縷香煙。

  顯然含蓄著桂花的那種馥鬱清芬!

  毒!一個念頭由他腦中掠過。

  他忽然明白,何以段南溪在進入宗廟之後,猝然為之喪生,毒!好厲害的「七步斷腸紅」!

  如非是冼冰垂死前。所贈送給他的那塊「辟毒玉塊」。焉得還會有他的命在?想到這裡,他不禁驚栗得由眉心裡沁出了汗珠!尹劍平轉向兩個白衣人屍前,用腳尖踢開了兩人的下顎,匆匆看到兩人嘴裡。赫然都含有一顆綠色的藥丸,大如雀卵,是化毒丹!

  在歷代宗師的牌位前,叩行了別師大禮,他站起來,方欲向宗廟外步出,卻機警地中止住這個動作。他仿佛聽到了一種異聲,足步聲,身軀微閃,飄向窗前,點破紙窗,向外窺探了一下,頓時吃了一驚!

  甘十九妹,在那個紅衣人阮行的護伴之下,己進入了這座院落眼前形勢,當真是千鈞一髮:

  此時此刻,再想從容脫身,無論如何是來不及了!

  尹劍平退身一步,他有一種衝動,恨不能立刻向門外縱出,然而他卻不能,不敢如此莽憧行事,因為他知道,那個叫甘十九妹的姑娘,武功確是了得,自己絕非是她的對手!「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口氣,他只有吞到肚子裡。眼前已沒有思索的餘地,既不能奔出,就只有就地藏身,目光一轉,發覺到神案下有四尺見方的一塊空隙,外面垂有藍布的布簾。尹劍平不假思索地潛身入內,以如意卸骨之術,將身了縮得異常的瘦小,強倚向神案下的角落裡,他身子剛剛掩好,幾乎來不及審視一下是否得當,門外紅光乍閃。那個叫甘十九妹的姑娘,已同著她那個紅衣跟斑兒阮討,在那盞紅燈的門照之下,雙雙現身廟內。

  透過了布簾的側面縫隙,尹劍平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這兩個人,大敵當前,即使他冉能自持,又焉能不為之驚心?總算他平素養性功深,慣於亂中取靜,當下忙即閉住了呼吸,身軀固若磐石,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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