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甘十九妹 | 上頁 下頁


  冬天日短,吃過午飯好像沒有多大會的工夫,天就快黑了!

  西邊的日頭只剩下了半邊臉兒,薄薄的一抹殘暉,透過正面的那排老樹枝丫,照射在「岳陽門」三字的金漆大匾上,交織出一片絢麗彩光,說不出的一種惆悵,一種單調!很有點「盛極而衰」的味道!

  (胡案:此書「岳陽門」指武林門派。但岳陽確有岳陽門,原是從水路進入巴陵的西城門。今在岳陽樓下,洞庭湖邊,面向君山,為清代遺址,不能通行。)

  雪,還沒有化完,放眼看過去,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泥濘,沒有風,但是很有一股子冷勁兒!

  往手心裡呵上一口氣,老馬用力的搓著那雙生滿了硬繭的粗手,貓也似地伸著懶腰,慢吞吞地由門廊子下面站起來。

  每天,他都要在這個地方曬上一陣子太陽,背倚著石頭獅子,又開兩條腿,讓溫暖的冬陽照著。他的老棉褲襠裡一暖,混身上下就有說不出的舒坦!

  他今年五十七了,有個渾號叫「螳螂刀」,雖然說不上是岳陽門的嫡傳弟子,但是多年來,蒙兩代掌門人的愛護,多少傳了他一些刀法身手,雖然幹的是門房裡的粗活兒,可是岳陽門上下誰也不會小瞧了他,輩分小的見了他還得叫上一聲「大叔」。就這樣,他哪裡也懶得動,一年一年的可就呆了下來。

  四十年來,他眼看著這座武林名門一天天地成長壯大,聲名遠播,前掌門人「一鷗子」冼冰一身出神人化的武功更是無人不曉,他老人家年事已高,前年退隱之後,即把門派交給了當今的掌門人——「無雙劍」李鐵心。

  跛足老人一面抽纜,一面問:「三位要過湖?」

  孔松道:「隨便,往哪裡走都行,越遠走越好。」

  木船搖搖晃晃地離了岸,老人升起了那面破帆,船就認著一個固定的方向,直向湖心行進。

  三個人對看了一眼,心裡一塊石頭落下地,算計著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外面風大,孔松就跟老者取個商量,道:「喂,船老大,借你的艙躲躲寒,回頭上岸多給你幾個錢可以的吧!」

  跛足老者道:「就是地方太狹了,再加上三個人怕裝不下。」

  孔松呵呵笑道:「不要緊。」門簾子一掀,就往艙裡鑽。

  才鑽進去一半,頓時如同泥塑木雕般地愕住了!

  敢情艙裡有人。

  一張方桌上陳設著豐盛的酒菜,一紅二白,三個人正自舉杯互飲,白衣服的兩個固是看著臉生,可是那個穿著大紅的瘦削漢子,可是再熟也不過,尖白臉,刀子眉,分明就是那個甘十九妹的紅衣跟班:阮行。

  這一個突然的發現,不禁使得「摩雲手」孔松驚出了一身冷汗,突然間有如置身冰窖的感覺。「青萍劍」汪人傑以及「大力神」趙天保,在孔松身後,顯然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見狀大感驚訝,各自向內探頭觀看。

  一看之下,也呆住了!

  孔松驚魂甫定,忽然覺出了不妙,急叱一聲,道:「退!」

  二弟子也像是才由夢中醒轉過來,驚魂乍定,隨著孔松的這一聲喝叱,雙雙身形後仰,猛地倒竄而出。

  太晚了!

  幾乎與他二人的身法同時之間,紅衣人一隻白手向外翻得一翻,手中的一雙竹筷,二龍搶珠般地脫手飛出了。

  「嗖!」兩股尖風破空直出!

  雙方的勢子都太快了!

  天空間,似乎有鮮紅的血光閃得一閃,根本看不清是怎麼回事。

  二弟子倒竄的身勢更是有如「金鱔戲波」,在雙雙騰空的勢子裡,足足倒穿出兩丈開外,「哧——哧——」水面上炸開了兩條紋路,雙雙投身湖面。

  緊跟著,兩條白影,分別由艙內騰身躍出,撲向船邊。

  「摩雲手」孔松幾乎也在這個時候,擰身後退。紅衣人阮行在飛出飛箸的同時,並不曾忘記照顧他,只見他瘦軀弓伸之間,已自掠身撲出,隨著他掠起的身勢,左掌已劈出一掌。

  轉瞬之間,像是一團風般的,艙裡的人全都撲到了艙外!木船在猝失重心的情況下,激起了軒然大波,船身搖盪得那麼厲害!

  「摩雲手」孔松追循著紅衣人阮行劈出的掌風,身軀快速的一個飛轉,已旋身而出,身子重重地撞在了艙板上,發出了「嘭」的一聲,雖不曾為對方劈空掌力所傷,卻也覺出紅衣人掌風疾勁,大是不可承當!

  孔松在岳陽門身為內四堂堂主之一,身分甚高,自不能像兩個門人一般見面就逃。事實上,他目睹著二弟子雙雙投身入水,心中已放了一半!決計以全身功力,與對方周旋到底。

  一念不逃,他已失去了千載難逢的良機!

  猝然間,他覺得身上一陣發冷,己吃紅衣人阮行身上所逼出的淩人力道罩定,身側白影連閃。兩個白衣人已分左右,雙雙牽制著他的身後左右。」摩雲手」孔松一口長劍藏在魚竿之內,見機不妙,陡地取出,拔劍在手。

  迎面那個紅衣阮行,臉上現出深刻的兩道笑紋:「孔老頭,上天有路你不去,入地無門自來投,橫豎都是一個死,何必不等在家裡的好?」

  孔松由於前此與對方照過臉,受制于對方的那根青竹馬竿,深知他出手極快,是以雙目緊緊逼視著對方,絲毫也不敢大意!

  聆聽之下,他冷笑道:「姓阮的,你休要倡狂,孔某三人,一時大意,誤上賊船,未見得就是著了你的道兒,你雖用心良苦,亦不能阻止我門下二人人水逃生,這一點卻是你始料非及吧!」

  紅衣人阮行鼻子裡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是嗎?孔老頭,你當真是有服無珠了!」

  說著,那雙冷峻的眸子,移向湖面。也就在這時,但聽得嘩啦!水響之聲,水花翻動裡,陸續地浮起了兩個人來。孔松方自認出是汪,趙二弟子,心中驚異著二人何以不曾遠去?哪裡知道,當他目光再看清楚時,才赫然發覺到二弟子飄起的身子,在一陣激烈的翻動之後,雙雙平臥變成僵硬,變成不折不扣的兩具屍身!這一驚,直把孔松嚇得遍體生涼!他倏地睜大了眼睛,再細認了一下,一點都不錯,正是汪人傑、趙天保!

  二人死狀如一,每人前額上俱都插有一根竹筷,竹筷在擲出時,必然附有足以穿石入牆的內力,否則斷斷不能深入二人腦髓!

  隨著湖水的起伏,沖蕩著一片血水,看上去端的是慘不忍睹!「摩雲手」孔松,足下一蹌,幾乎坐倒在地。

  紅衣人阮行冷森森笑道:「孔老頭,你可以死心了吧!」

  話聲出口,足下後退一步,一雙白衣弟子,由左右兩個不同方向同時向著孔松身前襲來,兩口牛耳尖刀,陡地由袖中抖出分向孔松兩肋刺來。孔松長劍一振,叮噹兩聲,拒開了白衣人手中的一對牛耳短刀,足下飛點著,已襲向正中紅衣人阮行。

  人到了拼命的時候,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力量!即以此刻而論,孔松這口劍上的威力即大異尋常,稱得上八面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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