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逸 > 鳳樓梧桐 | 上頁 下頁


  至此,那葉之文才知道這甘如石,竟然有此身手!方才輕視之心,一掃而淨。正逢甘如石掌中「銀河劍」施了一招「倒剪梅花」,全身側仰,雪亮的劍鋒,直向葉之文右腕上削來。

  葉之文豈敢怠慢,猛一擰腕,劍隨身轉,已到了甘如石的身後。這突然的轉身,實在是太快了,不容那甘如石掉過身來,他竟以「玉女投梭」的式子,向外猛一抖劍,寒光一閃,劍尖已臨肋下。

  甘如石嚇得猛然抖臂,身才拔起尺許,那葉之文已容他不得,冷笑了聲:「你還往哪裡跑?」

  猛然一分右腕,「大鵬單展翅」,向外一揮,甘如石可險到萬分了!

  好個甘如石!在這種情勢之下,他依然斜著身子,仗著一身純功,便竄出了七八尺。

  葉之文的劍,由他的右側肋面滑過,中衣盡開,甘如石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身才一落地,猛覺身側疾風襲至,他想轉身,但是可來不及了。

  只見他一頓雙足,「金鯉倒穿波」,反竄出三丈,身才站定,竟有人以「海燕掠波」的絕快身法,倏起倏落,已經捷如飛鳥似的,撲近到他身前。

  看之下,竟是那葉之武,掌中一支玉簫,一落地已冷笑道:「家兄的厲害,你已嘗過了,再試試我這把傢伙!」

  話一了,已騰身撲上,手中玉簫「撥風盤打」,直朝甘如石「曲池穴」就點。

  甘如石驚魂未定,又來煞星,此時他神智已亂,大吼一聲,「夜戰八方」向外一揮劍,想逼退對方撲來的身勢,但是這葉之武身法竟似較乃兄尤快,身軀在空一個盤旋,一帶左掌,已兜到了甘如石的身後。二次抖簫,隨著猛轉之式,竟挾著一陣急嘯,倏地向甘如石腦後「玉枕骨」上砸去。

  式子是既疾又猛,甘如石至此,可真有些亂了手腳,尚怕那一旁的葉之文抽暇下毒手,更為此分了不少心。見葉之武這一招好快,只好縮頂藏頭,右腳隨著矮身之式,向後一探,刷的一聲,已甩過身來,這口「銀河劍」再不留情,「白鶴亮翅」,直向對方脅上劈劃而去。

  奈何這葉之武掌中玉簫,乃其師南海一鶚蕭次恭的早年兵刃,展開了不但能打三十六處大穴,暗中可按著三十六路巧打施喚,按三十六天罡,一招分三式,共一百單八手,化南北武學為一脈。這一施展出來,確是捷如電閃,實虛不測,點、打、封、吞、吐、忽前忽後,或進或退,端的厲害。甘如石時候一久,不自主的氣息喘喘,汗如雨下。

  此時甘如石掌中劍「金針引線」,直穿葉之武右頸。葉之武一聲冷笑,手中玉簫,竟用「倒提金爐」「烘雲托月」連環二式,身軀猛一翻,這杆玉簫向上猛一揮,但聽嗆琅琅一串大震。

  銀光起處,甘如石虎口盡裂,鮮血泗滴,掌中劍竟被葉之武那種超人臂力振脫,直飛上半天。

  他已嚇得臉色蒼白,就地一滾,已倚在樹下。眼前一聲厲叱,人影一閃,一口利劍,直往他前胸紮來。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間,猛聽得那葉之武驚叫一聲:「大哥!」

  葉之文劍已出手,猛地擰臂盤身,怔視著自己弟弟道:「難道不殺他?」

  葉之武此時眼都直了,他並不答哥哥的話,卻直著眼走近了甘如石,用手抖指著甘如石的前胸,抖聲道:「這……東西,你那來的?」

  甘如石此時臉色蒼白已極,他用著乞求的臉色,看著這對兄弟,抖聲道:「我情願死!這……東西給我吧!……」

  說著他右手緊緊的抓著懸在頸上的一面玉鎖,他雙手抓著他,眼淚源源的流出,他想:「這是她送我的……如今我不能再失去它了……」

  他的前衣盡開,那是葉之文劍削破的。

  突然之間,這對兄弟,都像木人一樣的怔住了。這面玉鎖是母親一向不離身的東西,記得他兄弟臨走之時,母親的話:「孩子!娘曾把那面玉鎖送給了一個可憐的人,那人是娘永遠愛的,你兄弟要遇見此人,不管他如何,你們千萬不能殺他……」

  想不到這人竟是甘如石!刹那之間,這兄弟二人,呆如木雞,真個是又羞又憤!他們這才知道,並非全是他引誘自己的母親,而母親也同樣愛著他……

  這是多麼令人想不到的事!想著想著他們竟悲憤的淌下淚來……目視著眼前的甘如石,見他緊抓著那面玉鎖,那種從容等死的態度,這是何等深的愛力,促使他有此勇氣啊!

  看到此,葉之文、葉之武自覺再也沒有勇氣,揮劍去殺這麼一個人……

  葉之文目視著他,咬著下唇,良久才泣聲道:「懦夫!我們不殺你,從今天起,我兄弟發誓,一輩子決不見你……」

  葉之武補道:「一輩子也不見母親……」

  說著他兄弟一齊翻身,淡月疏星之下,這一雙兄弟揚長而去,漸漸消失了。

  甘如石像瘋子似的長笑著,他抓散了束好的長髮,狂叫道:「甘如石!甘如石!你的臉,你的臉到那去了?你還有臉活著?」

  漸漸地由地上站起,踉蹌走著,拾起了地上的劍,只聽他嘴中喃喃的念道:「你們都罵吧!……我是該死的……」

  說著他竟倒轉劍尖,對著自己的前胸,他的手是那麼抖,竟是無力紮下,終於他向地上一扒,一時鮮血四濺,那口長劍已貫胸而過……

  他仍睜著那雙明亮的眸子,閃著不可侵犯的神光,那兩片殷紅的嘴,顫抖著,誰也不知道他說些什麼……只是隱隱聽到:「幼梅!……幼梅!可憐的……」

  最後他垂下了眼皮,滑下了兩粒晶瑩如珠的眼淚——那是為一個他最愛的人流的。否則他會毫無聲息的死去,即使連這兩滴眼淚也不會流……

  仍然是同昨天一樣的夜晚,冷府的閣樓中,有一個美豔如花的少女,孤獨坐在昏燈之下,面對著窗外青城山麓的那片松林,她雙手捧著一個錦緞的小包,她的心顫抖著,手也顫抖著。

  似乎有一種預兆,顯示出這包裹中的東西,將會帶給她可怕的打擊,她腦中細細回憶著昨夜的情景,如石交給她這包裹時的表情,不由更覺得害怕!

  她想:「他會不會棄我而去?所留下的只不過是一份紀念的禮物呢?」

  幼梅這麼想著,芳心怦怦亂跳,越發不敢打開了。忽然她想到往日如石那種頑皮的情形,也許這其中是一件古怪的東西,故意來逗我,說不定他也許就在窗外偷看呢!

  幼梅這麼想著,不由自主向窗外瞟了一眼,空靜靜的沒有一個人。

  於是她打開了這個小包,裡面是一本厚厚的線裝書,封面是「心原秘笈」四個大草,寫得龍飛鳳舞,十分蒼勁。

  她覺得詫異萬分,心想:「我一點武也不懂,甘哥送我這個做什麼呢?」

  她想著,翻開來看看,其上滿是朱文篆體,密密麻麻,像蠅頭一樣寫滿了每頁,一點也不懂。偶見幾幅圖影,也都為坐功、出掌、行臥的姿態。

  正在翻閱,卻由書內滑出了兩封信,幼梅的目光才一接觸它們,不由一驚,連忙彎腰拾起,第一封上卻寫著:「冷幼梅親展」五個字,並無落款。

  當下先顧不得再看那一封信,連忙拆開,不由得一陣急抖,心中喊道:「天啊!……他真的是要走了麼?」

  她才看了幾行,不禁花容失色,全身幾乎都癱了,珠淚滾滾奪眶而出。她不敢大聲哭,因為怕驚動了家人。

  似這麼一字一淚的讀著,信中大略是交待了一下赴約的經過,自忖今夜難逃活命,因怕她傷心,故不敢當時明言。仇人是一對孿生兄弟,只寫了姓葉,並沒說出名字。只略言此次赴約,完全是自己當初不慎,種下禍根,怪不得這一雙兄弟,囑令幼梅萬不可記仇彼兄弟。孩子出世成人後,更不可告訴他父親是為誰所殺。

  並言自己一死,幼梅既有身孕,早晚定會被她家人發覺,便是死路一條,不如早早出走,故已另寫好一信,請幼梅持訪一故人隱士,可將出世之子交其撫養。至於幼梅,他說還年青,可另擇佳士而嫁等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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