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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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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軒窗,湘簾半卷,老梅數本,時散清芬,更有細竹百竿,妙態娟娟,時發清嘯,一片綠雲吃檯面燈光一照,映入眉宇皆碧,比起外間竹林亭館,明月小橋,幽靜中別具清麗之情,光景迥然不同。 最奇是白雪漫天,而此舍獨不覺十分寒冷,不禁暗暗稱奇,回目看了用梅一眼,用梅似已看出,遂笑道:「此處本是我住處,故每日都有家人清除雪跡,是故連日雪天,這後院不見雪跡,更因四下有暖棚設置,也不太顯得冷。」 燕青喏喏連聲,自從進這陸府後,這府中所見處,不論樓臺亭榭,無一不是華貴高雅,富麗堂皇,真可謂之極具匠心,巧奪天工。 陸小姐至此,才含笑向著燕青福了一下道:「大哥沿途勞累,時候也不早了,也該休息了,小妹暫時告退,明日再請教益!」 燕青彎腰道:「謝謝賢妹,明日再向令親及賢妹問安!」 說著直送這位陸小姐出到外間,那隨行的小丫環,尚在外面等著,此時為小姐披上斗篷。 用梅臨走時,叮囑那大眉兒道:「大眉兒!你可要好好侍候著余少爺,要吃什麼,只管關照廚房,要用什麼,到後面來拿!」 大眉兒連連答應著,燕青才知這大眉兒,竟是府裡撥來專門侍候自己的,不由益增恐慌,連連搖手道:「不敢當……我這裡什麼事也沒有!這位姐姐還是回去吧!」 大眉兒用手往一邊一指,笑道:「我住在這裡,公子有什麼事招呼一聲就是了……」 說著啟唇一笑,冒著雪就跑了。 燕青見她住處,為一極小的獨間,並不和這所精舍相連,心中不由放了些心,他可真怕這大眉兒,再來給她七胡八纏的! 那陸小姐,也似看出了燕青心情,不由抿嘴笑了笑,輕招玉腕,道了聲:「再見!」 茫茫大雪之中,一主一婢,已消失在院中了。 燕青在外呆站了一會,只覺得此時心情空蕩蕩,似有所感又無所感,只是覺得人生的一切,都是太奇妙了,妙得令人無可思議! 他站立了一會,遂轉身回室,直進到臥房之中,見有綠色絨縵長垂至地,不由用手一分,才現出綿榻一方,榻上疊著鴛鴦雙枕,水綠湘繡的緞面被褥,疊成了睡筒兒,只往內一鑽就了。 燕青默默歎了一聲,啄磨著道:「這陸府千金,心眼可真細呀!」 想著不由把外衣脫下,把睡房門關上了,走至窗下,看了一會雪景,想了一會心思,才把燈光撥成最暗,這才上床睡了。 第二天,天尚黑著呢,他已早早起身了,一個人洗漱完畢後,見院中大雪已停,徐步而出,對著東方作了一會吐納,再回房中,天也亮了。 燕青在書房中,找了一卷「少作殘集」,凝神讀了半卷,正自意念神馳,耳聞一聲輕笑道:「公子起來啦?」 燕青慌忙轉身,卻見那大眉兒正自含笑走進來,她身上換了一套藍緞子棉襖,頭上梳了一條黑長的大辮子,還正在自己編著。 燕青欠身笑道:「我早起來了!」 大眉兒一翻眼皮道:「早起來了?天才亮呀!」 燕青合上書本子笑道:「我起得早,天還黑呢,我就起來了……」 大眉兒一跳道:「呀!那我趕快去給你打水去!」 燕青笑道:「不用,我已經洗過了。」 大眉兒看著他直翻白眼,燕青遂走過了幾步,微笑道:「我是練武的人,每天都起得很早,更用不著人家侍候我……」 大眉兒怔了一下道:「那以後我也早起!」 燕青搖頭道:「你也不練武,早起幹嘛?」 大眉兒甜甜地一笑道:「啊!我知道了,練武的人,都願一個人練,不願教人家看,是不是?」 燕青笑了一笑道:「嗯!對了。所以你就不用太早起來了。」 大眉兒又翻了一下眸子道:「我這去給你端早飯去!」 燕青笑著點了點頭,大眉兒出去了,他也一人踱了出去,順著那小石路,直出了那月亮洞門,見宅子裡,已有不少人起來了。 有那沒見過燕青的,都看著他發怔,他一個人繞過了小池子,見池水都凍得成了冰,丟一塊石頭,在冰上滑出去老遠。 正在獨自欣賞這雪後美景的當兒,卻聽見另一花格牆內,有人說話之聲,頗像似那陸尚書的口音。 燕青把衣服整了一整,遂向那圍牆內行去,才一跨進洞門內,耳中已聽到一人啞嗓子道:「老大人!這一掌是真夠勁!對!就是這麼打法!」 燕青心中一動,暗想:「原來這陸尚書還懂得武功呢!這倒是難得了!」 想著已輕步跨入,只見不遠處有一翠亭,亭側巨松十余株,陸大人正在松側,外八字腳的站著把式,身子是「騎馬單襠」的跨著。 在陸尚書身邊,站著一個六十五六的矮小老頭兒,這麼冷的天,他只穿著一件夾袍子,頭上光著,也沒帶帽子,雙腿都裹著護腿,看起來,還真像一個練家子。 那陸大人正劈出一隻肢臂,領的是一式「黑虎偷心」,可是以燕青眼光看,部位和勁頭兒,都還不夠,這種招式,應該是鑽拳,陸尚書卻形伸掌,一邊那位老師傅還一個勁兒贊著好。 燕青不由眉毛皺了皺,心想自己練武承名師指點,垂十餘年,就沒聽說過有這麼握拳的。 俗謂「攢拳如卷餅,出掌如瓦菱」,試看老大人這種掌式,拳不像拳,餅也不像個餅,南北各派雖是武功招式上同異有別, 可是初練架式,全是一致的,這位老尚書也不知練的是哪一派的。 他想著愈發不著聲,向前走了幾步,見前面正有一棵松樹,遂隱在了樹後。 這時卻聽那老人咳了一聲道:「以老大人當今身手,雖不能說如何了不起,可是一般武林中,卻是應付有餘了!」 陸尚書白眉一分,呵呵笑道:「這全是老師傅大力教導,我倒不知道進步得如此神速!」 那老人雙手抱拳,彎腰道:「卑職不敢。老大人身懷異骨,智慧又高於常人,自然練起功夫來事半功倍!」 這幾句話,說得陸尚書眉開眼笑,他眯縫著眼道:「老夫本以為像我這種歲數的人,練功夫,只不過是保身而已,誰知道居然還能禦敵!」 老頭兒一聳短眉道:「怎麼不能?像大人如今這種身手,上來十個八個大小夥子,尚不當它回事!」 陸尚書歎了一聲道:「早知練武如此容易,我前二十年就練了……」 說著似頗有感慨的搖了搖頭,那教功夫的小老頭,臉色微微一變,笑了兩聲,道:「是啊!老大人要是前二十年就練功夫,如今武功簡直高不可測了,恐怕像卑職這種身手也偎不上大人的邊了!」 陸尚書笑道:「錢師父過謙了!」 那小老頭嬉笑道:「這是實話!是實話!」 燕青在松樹之後,聽得直想笑。心說這位錢師傅也不知是一位什麼樣人物,不知他的身手如何?既能被老尚書聘來親授武功,自然不是泛泛者流了。 果然他的機會來了! 就聽見老尚書笑道:「乘這會不下雪,錢師傅!你把你那套『落英散花掌』展出來看看吧!」 那小老頭一抱拳道:「這套拳因已絕學,武林中人大有覬覦者,所以卑職數十年很少施出。既是老大人非要學這套拳法不可,卑職也說不得,只有先現醜了!」 陸大人滿面喜色道:「這是錢師傅的抬愛!」 燕青甫一聞「落英散花掌」之名,不由大吃了一驚,心中暗驚:「這落英散花掌,乃武當不傳之秘,自己對這套掌法也不過略通門徑,要說到『精』之一字,還差上些火候,卻想不到這北京城,一個府中教練,居然卻精於此掌,這真是不能不令人驚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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