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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蟒首略一向天窺觀,跟著又低垂了下來,那巨松立刻又吱吱被壓得響了好幾聲,遂見那蟒身竟自黑油油地直向石下游了去。

  燕青至此才算看清了這蟒身全部形狀,起先燕青只以為是一條通體黑鱗的大蟒,誰知此時這怪蟒向下游時,才看清了原來這大蟒僅上身是黑顏色,整個下身竟是其白如雪,月光之下,白光水亮,那腥膻氣息,更是隨其出勢,益漸加重。

  它怪體每一伸縮,那紫紅肉圈就像汽球也似的漲大了許多,其色透明,腹中肝臟,均可看觀甚清,燕青不由心中暗暗稱奇。

  他哪裡知道,這條大蟒,早已歲久通靈,晝吸日精,夜浸月華,已有過千年道行。通體上下,更是刀箭不入,而僅有這透明肉環,是其全體一處要害,其軟如腐,不要說刀箭暗器了,就是一粒石子,如能命中是處,也會應石而入,傷其性命在舉手之間。

  可惜燕青一時只顧看得新奇,竟忘了出手,遂見那怪蟒又向下滑了許多。

  再看那透明肉環上下卻生著密密的兩圈肉爪,密密麻麻如同蜈蚣也似,不時上下交錯,像是專門護著那圈透明肉腹處一般。

  燕青心中方自一動,暗想:這圈肉環,莫非就是這怪蟒的要害不成?

  一念方動,那蟒已把整個身子遊了下去,同時它口中更像兒啼也似的,一連發出了好幾聲怪嘯,長尾一個疾掃,刷啦啦一聲暴響,竟把左近巨松,一連掃倒了五六棵之多。

  燕青藏身處之大松,因距離尚遠,巨蟒這一尾,竟是沒有掃著,就如此,隨著它尾稍,卻飛起了滿空砂石,刷啦啦就像雨點也似的落了一地。

  余燕青不由吃了一驚,暗忖它為何發怒?卻見那蟒仍是餘怒未消,口中吱吱連聲,那毒氣就像雲霧也似,自它口中狂噴個不停不休,長尾再度甩起,竟自甩向了那塊平滑的大石面之上。

  只聽一聲暴響,那大有兩丈見方的巨厚青石,吃怪蟒這一尾,竟打得石質碎裂,大小石塊,濺起滿天花雨,那石上原有的一羊,也自隨石震向了半空,忽悠悠由十數丈高空,直向山底落了下去。

  燕青這才知道,原來是那蟒發現供食少了兩個人,這一來,以它夙日個性,那還不發雷霆,鬧個天翻地覆了。

  遙見它那少說有七丈長的軀體,一直向崖邊遊了過去,邊行邊發怪嘯,聲音淒厲聳聽已極。

  誰知那崖邊石林,早為燕青預先灑滿了桐油,這怪蟒方一遊進,鼻中已嗅到了那陣氣息,不由全身鱗甲梯梯一陣顫抖,忙速把蟒頭倒了回來,口中長信吞吐如火,那怪嘯之聲益加淩厲。

  燕青遠遠在樹上見狀,不由暗笑道:「畜牲!三面都有,我看你往哪裡跑?」

  果然這巨蟒本意下山肆威,欲把那長頸猓猓全族掃為平地,卻不知燕青早有預知。

  這種桐油子生油,最是怪蟒等軟體毒物的剋星,雖然說來難以令人置信,可是那種桐子氣息,只令這大蟒嗅得少許,就覺通體麻癢不堪,非要在地上翻擦,藉以施搔抓之效,如嗅多了,更可令全身骨骼酥軟不堪,有行不得也之苦。

  所以那怪蟒有鑑於此,更因其本身功力已絕高,雖覺全體麻癢,倒能勉力克制,忙速把前軀轉了回來,長尾呈「乙」字形,在石面上一甩,就像一枝黑白兩色的羽矢也似的,陡然射空而起。

  隨著它那壯大碩長之軀,挾起漫天腥風,直向那斷崖峭壁山澗處竄去。

  這麼一來,它苦子可吃得更大了,這斷崖石林之間,早經燕青潑滿桐油。

  這怪蟒疾怒之下,本想憑自己多年道力,由這峭壁陡澗疾竄而下,亦可繞道至猓族。

  卻不想這一用勁竄起,前軀本長,向下一伏一貼,已有丈許,正好沾上了燕青鋪灑的桐油地方,不由發出了一聲極為悲厲的怪嘯之聲。

  要是尋常蟒類,此時怕早已通體麻軟不堪了,而這怪蟒卻因胎氣已成,要想傷它,卻是不易。

  就如此,也夠它受的了。

  隨著它這一聲厲嘯之後,它那黑白兩色的巨體,就如同抽了筋也似的猛然往正中一陣蜷盤,一時石破驚天,樹倒塵揚。

  休要輕視它這一盤之威,那合抱粗細的石筍,竟吃它纏得喀巴巴一連倒下了十數根,緊隨著它那長軀甩處,一一都飛上了半天,巨雷般地落下石澗,餘音蕩耳歷久不絕。

  余燕青在樹梢之上,雖看不清到底那巨蟒幹些什麼,可是此等威勢,卻是他畢生以來,從未見過,也不禁嚇得透體涔涔冷汗直下。

  那怪蟒索性大發雷霆,一時厲嘯連天,毒霧狂噴,口中腥涎噴出如雨。那條粗如水缸般的長尾,更是漫天亂甩,無論山石樹崖,只要為它尾鞭掃上,無不應尾而折,一時樹拔石揚,碎石濺了滿空,如冰電也似的,劈劈啪啪落了滿山滿谷。這等聲威,真是足令當者心寒。余燕青身上,無意間,竟被碎石打上了不少,亦感刺骨疼痛,由此可見這蟒性發時之威勢了。

  燕青雖見怪蟒性發至此,心中卻不勝歡喜,暗想:「好畜牲,我還正愁你力量太大了,你就多用一點吧!等你用完了以後,我再好好收拾你!」

  這蟒蛇性一發即不可收拾,約盞茶時間,已把那澗崖邊裡許方圓的石林,盡數給掃蕩一空,它猶未能盡性,卻一路又往回路上游來。

  沿路更是遇樹拔樹,逢石碎石,兒啼也似的嘯聲,刺耳欲聾。

  似如此約有半個時辰,這百花峒峰頂上已被這怪蟒幾乎掃蕩一空。蟒性雖小,可是那只是因為聲盡力歇而已,可是怒焰仍然有增無已。

  燕青觀其來勢,已離著自己藏身大樹不遠,不由暗自驚心,心想待它來近了,先賞它兩口飛刀,打瞎了它雙目以後就好辦了。

  想著不由又取出那兩口飛刀,一面侍機待發。果然那怪蟒,一路上樹倒石濺而來。

  燕青遠遠見其額首上那對怪眼,時睜又閉,射出碧濛濛的兩道光芒。因其口中所吐出毒霧過濃,那對眸子時隱時現,極難取得準頭。

  余燕青因已在側候過久,早已不耐,怪蟒這一行近,他更不由有躍躍欲試之感。

  遂見那巨蟒,正向自己樹下兩丈許以外一處石弄中竄去,怪首一仰,又是「吱!吱!」兩聲尖叫,露出了那對青光閃爍的怪眼。

  燕青見時機難得,當時一聲不發,用二臂屈腕之力,向外一翻,只聽見「嗤!」一聲疾嘯,這一對薄如紙翼的飛刀,電閃而出。

  一出手就並作一列,映著月光,發出兩道寒電也似的冷芒,直向那怪蟒一雙眸子上猛射了過去。

  燕青因一時求功心切,竟不及待那蟒再行近些,他哪知那蟒早已歲久通靈,聽嗅感覺都極為靈敏,燕青這兩口飛刀,如直擲出少掩光芒,倒許可湊了奇功,這麼一來,他可就算是為自己闖下了彌天大難了!

  燕青這一對飛刀出手過急,刀面又是平著飛出,故此刀面上閃出兩股青濛濛的光華,那怪蟒本來正在仰首觀望,猛然見眼前光華一亮,不由口中「吱」了一聲,那顆怪頭猛然向左面一偏。

  這麼一來,卻正錯開了這一對飛刀的來勢,只聽見「錚」「錚!」兩聲,那麼鋒利的飛刀,擊在這怪蟒兩額,竟是沒有傷著對方絲毫,只爆出了兩點金星,一刀遂即落地,另一口卻由那怪蟒腮邊滑了過去。

  就如此,那怪蟒已忍不住「吱!」地怪叫了一聲,一面長尾甩動,「叭!叭!」打得四山都響起了回音,卻朝著燕青這邊急速遊竄了過來。

  燕青滿心熱望,全寄託在這一對飛刀之上,只要湊功,怪蟒雙目必瞎,那時就算它烈焰再高,自己也不怕它了,定可將其除去。

  卻不料竟會失手,不要說沒有傷著怪蟒雙目,就連那怪蟒身上一片鱗甲也沒有打下來,暗器方一出手,他已自知要糟了。

  可是他仍然自恃有一身武功,並未十分膽寒。暗器一失手,余燕青已反手擰劍,「嗆!」的一聲,青光閃處,再次把那口新得的「蕉葉劍」撤在了手中。

  前古奇珍,果然有異尋常,這口劍一出鞘,已閃出了一二尺長短的劍芒,午夜裡伸縮不已。

  也合該燕青該有這一番大難,本來他不拔劍,或許那怪蟒尚不易立時發現他藏身之處,這期間,如果燕青仔細一點,也未嘗不能再發暗器,傷怪蟒雙目。

  誰知他這臨時一急,抽出了劍,無異把自己藏身之處,給暴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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